周运趴在地上,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碎了一样,稍微动一下就钻心地疼。
背上那两道伤口火辣辣的,之前被死气侵蚀的地方虽然被医气净化了,但肌肉撕裂的痛楚丝毫没减。
他喘着气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滋味。
视线里一片模糊,只能勉强看到不远处,那个邪修巴屠也瘫在岩壁下,蜷缩着身体,时不时抽搐一下,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两人都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。
矿洞外面的喊杀声和兵刃碰撞声越来越近,还夹杂着黑牛那熟悉的、如同炸雷般的怒吼。
周运知道,石老他们正在拼命往里面打,但洞口还有林家护卫和血狼佣兵守着,一时半会儿冲不进来。
必须趁现在结果了他。
周运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。
他尝试动一下手指,剧痛让他眼前发黑。
他咬着牙,用尽全身力气,试图调动体内那丝已经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混沌医气。
缓慢地游动,所过之处,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,勉强吊住他即将涣散的精神。
另一边,巴屠的情况同样糟糕。
周运那凝聚了全部力量和医气本源的一指,直接点破了他的气海,重创了他的邪功根基。
那股充满生机的力量在他阴寒的经脉里横冲直撞,带来持续不断的、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的痛苦。
他几次想挣扎着爬起来,去拿掉落在不远处的骨头短杖,都失败了。
他纯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。
他没想到,自己会栽在一个看似普通的矿奴手里,还是被那种古怪充满生机的力量所伤。
“咳咳。”
周运咳出一口带黑的淤血,感觉胸口稍微顺畅了一点。
他用手肘撑着地面,一点一点,极其缓慢地,朝着巴屠的方向爬去。
每挪动一寸,都感觉像是在刀山上滚过,汗水混着血水,从他额头淌下,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。
巴屠看到周运像条濒死的虫子一样爬过来,眼中凶光一闪,也挣扎着想要移动。
但他伤得更重,稍微一动,就牵扯到破碎的气海,疼得他浑身痉挛,只能徒劳地发出嗬嗬的喘气声。
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缓慢地缩短。
五步,
四步,
三步。
周运的目光,落在了巴屠腰间挂着的一个东西上。
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、看起来像是用某种黑色布料缝制的小幡,上面用暗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些扭曲的、看不明白的符文。
此刻,那小幡正微微颤动着,散发出一种吸引周围残存死气的波动,隐隐还能听到里面传出极其细微的、充满痛苦意味的哀嚎声。
魂幡!
周运瞬间明白了。
这就是那邪修用来收集和炼化生魂的法器!里面不知道禁锢了多少无辜矿奴的魂魄!
一股怒火支撑着周运,让他又生出了一点力气。
他加快了点速度,朝着巴屠爬去。
巴屠似乎察觉到了周运的意图,眼中闪过一丝慌乱。
他拼命伸出手,想去抓那掉落在一步之外的骨头短杖。
只要拿到短杖,他就能引动魂幡里的力量,哪怕同归于尽!
两人的手,几乎同时伸向自己的目标!
周运的目标是巴屠腰间的魂幡!
巴屠的目标是地上的骨头短杖!
周运的手,抢先一步,碰到了那冰凉的、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小幡!
他用力一扯!
几乎在同一时间,巴屠的手指,也触碰到了他的骨头短杖!
“一起死吧!”
巴屠脸上露出一个疯狂而狰狞的笑容,用尽最后力气,就要催动短杖,引爆魂幡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
“周大夫!我们来了!”
黑牛那粗犷的吼声如同惊雷般在矿洞口炸响!
只见他如同一个血人,挥舞着大刀,如同疯虎般冲破了最后几个佣兵的阻拦,第一个杀了进来!
紧随其后的,是石老和另外十几个浑身是血、但眼神凶狠的矿工!
黑牛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地上、正要撕扯魂幡的周运,以及那个摸到短杖、面露疯狂的邪修!
“狗东西!放开周大夫!”
黑牛想都没想,大吼一声,将手里的大刀当做标枪,用尽全身力气,朝着巴屠猛地投掷过去!
大刀带着呼啸的风声,旋转着飞向巴屠!
巴屠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催动短杖和魂幡上,根本没想到会飞来一把大刀!
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闪,但重伤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!
噗嗤!
大刀精准地砍在了巴屠那只握着短杖的手臂上!
几乎将他的小臂齐肘斩断!
“啊!”
巴屠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,断臂处鲜血狂喷,骨头短杖和半截手臂一起掉在了地上。
他凝聚的最后一点邪力,也随着这重创而彻底溃散。
周运趁着这个机会,用尽最后的力气,猛地将那个黑色小幡从巴屠腰间扯了下来,紧紧攥在手里。
那小幡入手冰凉,一股阴寒怨毒的气息顺着掌心就往他体内钻,让他打了个寒颤。
他体内的混沌医气自发地涌动起来,将那入侵的邪气化解。
巴屠看到魂幡被夺,又断了手臂,知道大势已去,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滔天的怨恨。
他死死地盯着周运,像是要用眼神将他撕碎。
黑牛和石老他们已经冲了过来。
黑牛一脚踢开巴屠断臂旁边的骨头短杖,然后举起从地上捡起的另一把刀,就要朝着巴屠的脑袋砍下去!
“等等!”
周运用嘶哑的声音喊道。
黑牛的刀停在了半空,不解地看向周运。
周运看着地上只剩下半口气、眼神怨毒的巴屠,对石老说。
“把他捆起来看好了,可能还有用。”
石老立刻明白过来,林家勾结邪修的证据,这个活口比死口更有用。
他赶紧招呼两个矿工,找来绳索,将不断挣扎咒骂的巴屠捆成了粽子,又撕下布条堵住了他的嘴。
矿洞里的战斗基本结束了。
剩下的几个林家护卫和佣兵看到头目被擒,邪修伏诛,早就没了斗志,要么被杀,要么跪地投降。
黑牛这才有空蹲下身,看着浑身是血、趴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的周运,这个粗豪的汉子眼睛一下子就红了。
“周大夫!你怎么样?”
周运艰难地摇了摇头,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个破口袋,到处都在漏风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个黑色小幡,魂幡。
就在这时,异变突生!
那魂幡似乎因为离开了主人,又或者是感应到周运体内那让它厌恶又畏惧的生机之力,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!
幡面上那些暗红色的符文像是活了过来,开始扭曲蠕动!
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、更加狂暴的灰黑死气从幡中汹涌而出,其中夹杂着无数张痛苦扭曲、无声嘶嚎的模糊人脸,朝着周运扑面而来!
它想要反噬这个新主人!
“小心!”
石老惊呼!
周运也没料到这魂幡如此邪门!
他此刻虚弱到了极点,根本无力抵抗这股强大的邪气反噬!
眼看那蕴含着无数怨魂的死气就要将他吞没!
就在这危急关头,他体内那丝一直默默运转、修复着他伤势的混沌医气,似乎被这强大的邪异力量彻底激怒了!
它不再温和,而是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带着净化与威严的气息,自主地顺着周运的手臂,涌向那作祟的魂幡!
嗤!
那汹涌而出的灰黑死气和怨魂面孔,在碰到混沌医气的瞬间,发出了更加凄厉的尖啸。
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消融、净化!
魂幡本身也剧烈地震动着,表面的黑色似乎都淡了一丝,那些扭曲的符文也黯淡了不少。
几息之后,魂幡彻底安静了下来,不再散发死气,只是静静地躺在周运手心,依旧冰凉,但那股躁动和反噬的意念却消失了。
仿佛被刚才那一下彻底震慑住了。
周运感觉自己和这魂幡之间,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。
他能模糊地感觉到里面禁锢着大量充满痛苦和怨恨的灵魂,但也仅此而已,他根本无法驱使,也不敢驱使。
他看着这个邪门的东西,心里明白,这魂幡虽然是邪物,但也是林家勾结邪修、残害矿奴的铁证。
而且,里面那些无辜的魂魄或许,以后有机会,能找到办法超度他们。
他将魂幡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,贴肉藏好。
这东西,绝对不能轻易示人。
“周大夫,你没事吧?”
石老担忧地问。
周运摇了摇头,声音虚弱。
“没事。清理战场把受伤的兄弟都抬回去。”
说完这句话,他再也支撑不住,眼前一黑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黑牛赶紧一把将他抱起,看着怀里伤痕累累、昏迷不醒的周运,这个铁打的汉子鼻子一酸。
“走!回去!”
他大吼一声,抱着周运,带着劫后余生的众人,押着俘虏,带着缴获,朝着废矿回春堂的方向,艰难地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