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几天,废矿像是换了个地方。
以前那种死气沉沉的味儿没了,空气里还是那股土腥和汗臭,但多了点别的,像是活气儿。
监工住的那些木棚子空了,鞭子声也听不见了。
矿奴们现在没人这么叫了,三三两两地坐在矿场空地上吃饭,说话声也敢大点儿了。
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笑,虽然干巴,但是真的。
周运胳膊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,混沌医气绕着伤口转几圈,那肉就长得飞快,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子。
他没闲着,带着石老和几个信得过的人,把矿场里外走了个遍。
以前被监工把着的粮食库,打开了。
里面堆着的黑馍像小山,还有一些风干的、硬得像石头的肉干,几大缸浑浊的水。
周运让人重新分,干活多的多吃点,伤了的、年纪大的,也多分点。
没人有意见。
放兵器的小屋子也清点了。
从林家护卫那儿缴来的五把好刀,十几把监工用的短刀和鞭子,都归拢到一起,由石老管着。
周运说了,这些东西,是用来护着大家的,不是用来欺负自己人的。
他还让人把那个最大的、以前用来堆神渣的破棚子收拾了出来。
棚顶漏雨的地方用干草和破皮子补了补,四面漏风的地方拿石头和泥巴堵了堵。
里面清出来的神渣,在棚子外面堆成了一个小堆,闪着微弱的光。
这天早上,天还是那片昏黄色,周运站在那个棚子门口。
后面跟着石老,还有几十个矿场上的人。
大家都没说话,看着周运,又看看那空荡荡的棚子门口。
周运手里拿着一块比较平整的木牌子,是从监工睡觉的破床板上拆下来的。
他又找来一小块尖利的石头,还有一小碗用黑馍加水调成的、黏糊糊的“墨”。
他蹲下身,把木牌子放在地上。
用那尖石头蘸着黑糊糊的“墨”,开始在木牌上一笔一划地刻字。
他刻得很慢,很认真。
石头划在木头上,发出沙沙的声音。
有人小声念了出来:“回春堂。”
三个字,刻得歪歪扭扭,不算好看,但很清楚。
周运刻完最后一笔,把石头放下,拿起那块木牌子,吹了吹上面的木屑。
他走到棚子门口,找了两根之前用来挂破灯笼的旧木楔子,把木牌子稳稳地钉在了门框旁边。
“回春堂”。
木牌子挂上去,随着风轻轻晃了一下。
周运转过身,看着大家。
他的目光从一张张黝黑、消瘦,但此刻却带着点期盼的脸上扫过。
“以后,这儿就是‘回春堂’。”
周运的声音不高,但每个人都听得见,
“咱们在这儿,不光是挖矿活命。”
他指了指那块牌子。
“回春,就是把命捡回来,把身子养好。”
“以后,谁有病了,受伤了,就来这儿。”
”我懂点治伤看病的法子,能帮的,我一定帮。”
人群里起了一点骚动。
在这里,受伤得病,基本就等于被扔去等死。
现在,周运说,能治。
“还有,”
周运继续说,他走到棚子外面那堆神渣旁边,
“这东西,以后不光是用来交差的。”
“我会想办法,看能不能让它变得有点用,让大家干活不那么累,身子骨能强健点。”
这话让更多人抬起头,眼神里多了点光。
神渣能有什么用?
他们不知道,但周运说行,他们有点愿意信。
石老走到周运身边,对着大家。
“周运带着咱们,把林家的狗腿子赶跑了,给了咱们一条活路。”
“现在立这‘回春堂’,是为咱们以后着想。咱们得把这儿守住,把日子过下去!”
“对!守住!”
“听周运的!”
人们应和着,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。
挂牌子这事儿就算成了。
没放鞭炮,没摆酒席,就这么简单。
但所有人都觉得,心里好像多了个什么东西,沉甸甸的,又有点暖乎。
牌子挂上没多久,就来了人。
是两个矿工搀着一个,那人一条腿肿得老高,皮肤发黑,疼得满头大汗,是前几天被掉下来的石头砸的,当时没死,但眼看着也不行了。
“周大夫,”
搀着他的人眼巴巴地看着周运,
“您给看看,他这腿。”
周运点点头。
“抬进来。”
棚子里很简陋,地上铺着干草,算是个能躺人的地方。
周运让那人躺下,仔细看了看他的伤腿。骨头没断,但瘀血很严重,已经开始发炎溃烂了。
周运让人烧了点热水,用洗干净(尽量洗)的布蘸着热水,小心地把伤口周围的脏东西擦掉。
那人疼得直抽气。
然后,周运伸出手指,轻轻按在伤口上方红肿的皮肤上。
他闭上眼睛,引导着体内那丝混沌医气,顺着指尖,一点点地渗进去。
温热的气流像无数只极小极小的手,钻进皮肉里,包裹住那些瘀血和发炎的地方。
周运能“看”到,在那股气流的包裹下,瘀血在慢慢化开,那些因为发炎而躁动的地方,也渐渐平息下来。
他不敢用太大力,怕这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。
就这么一点点地温养、疏通。
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,周运收回手,额头出了一层细汗。
再看那人的腿,虽然还是肿,但那吓人的黑色淡了不少,温度也降下去一些。
那人脸上的痛苦表情也缓和了,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“让他睡会儿。”
周运对那俩同伴说。
“明天这个时候,再抬过来。记住,伤口别沾脏东西。”
那两人千恩万谢,守着同伴不敢离开。
这事儿像风一样,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矿场。
周运真能治病!
以前受伤只能等死的人,心里活泛了。
一些陈年老伤,阴雨天就疼得睡不着觉的,也大着胆子来找周运。
周运来者不拒。
伤势轻的,他用普通的方法处理,教他们怎么保持干净。
伤势重的,或者体内有暗伤的,他就动用混沌医气,一点点帮他们梳理。
每治好一个人,他就能感觉到体内那丝医气好像更凝实了一点点,运用起来也更顺手。
给人治病,似乎也是一种修炼。
当然,他也没忘了正事。
他让石老安排人,继续按以前的量挖神渣,堆在指定的地方,做出还在给林家干活的样子,迷惑可能来的外人。
他自己则带着几个绝对信得过的人,开始大量地、隐秘地吸收那些神渣里的微弱能量。
他的力量在稳步恢复,身体也比刚来时强壮了太多。
他甚至开始尝试,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被混沌医气净化过的能量,引导进石老的身体里。
石老年纪大了,身体被掏空得厉害,他想试试看能不能帮石老延寿。
“回春堂”的牌子挂出去七八天后,矿场来了几个不速之客。
是附近另外一个矿洞跑过来的矿奴,一个个面黄肌瘦,比周运他们当初还惨。
他们是听说这边换了天,有个叫周运的领头,不仅不打人,还给治病,特意冒着风险跑过来的。
“周…周老大,”
领头的那个矿奴跪在地上,磕磕巴巴地说。
“收下我们吧,我们那边实在活不下去了,监工比狼还狠。”
周运看着他们,没立刻答应。
他让人拿了点水和黑馍给他们。
等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完,周运才开口。
“留下来,可以。但要守这里的规矩。干活,吃饭,不准欺负自己人。能做到吗?”
那几个矿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拼命点头,眼泪混着馍渣往下流。
他看着那块歪歪扭扭的木牌子,心里清楚,这“回春堂”,就是他在这神界底层,扎下的第一根钉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