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袍人的尸体摆在回春堂前厅的地上,用白布盖着。
王管事站在旁边,脸色不太好看。
他不是没见过死人,但这么近距离看一具地仙高手的尸体,还是头一回。
周运蹲在尸体旁,掀开白布一角,仔细看了看那张布满黑血管的脸。
死气侵蚀得很深,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。他把手按在尸体额头,混沌医气探进去,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。
医气一进去,就遇到阻碍。
死气虽然散了,但尸体经脉里残留着一些特殊的印记,像是某种禁制,防止尸体被探查。
周运试了几次,都破不开。这禁制很巧妙,硬破会毁掉尸体,什么都得不到。
“算了。”他收回手,重新盖上白布,“抬出去烧了。”
两个府卫过来,把尸体抬走。
外面天已经亮了。街上到处是打斗留下的痕迹,血迹、碎瓦片、烧焦的地面。王管事指挥着伙计们打扫,一桶桶水泼上去,把血迹冲淡。
老陈和洪九带着府卫清点战果。昨晚一战,杀了二十三个敌人,抓了十八个俘虏。自己这边伤了十一个,死了三个,都是回春堂的伙计。
孙武坐在台阶上,脸色还是有点白,但比昨晚好多了。周运给他逼出死气后,又喂了颗养元丹,现在恢复得不错。
“孙教头,感觉怎么样?”周运走过去问。
“没事了。”孙武站起来,活动了一下胳膊,“就是有点虚,养两天就好。”
“这次多亏你撑到我们回来。”
孙武摇摇头:“还是我大意了。以为有六个府卫守着,万无一失。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,这么多人。”
“暗影阁吃了亏,报复是迟早的事。”周运说,“不过昨晚他们损失惨重,死了个分坛主,短时间应该不敢再来了。”
“俘虏怎么处理?”洪九走过来问。
周运想了想:“分开审,问清楚还有多少余孽藏在城里。问完了,该杀的杀,该关的关。”
“明白。”
俘虏的审问很顺利。暗影阁的人嘴硬,但林赵两家的人怕死,很快就撂了。
原来林家和赵家虽然被周运打垮了,但还有些旁支和旧部散在各地。暗影阁找到他们,许诺事成之后帮他们重建家族,夺回家产。这些人就凑在一起,跟着暗影阁来报仇。
昨晚来的人,差不多是他们全部的家底了。现在死的死,抓的抓,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,成不了气候。
“还有一个。”洪九说,“林家有个小少爷,叫林远,今年十六岁,昨晚没来,藏在城外的庄子里。听俘虏说,他是林家最后的嫡系,暗影阁答应扶他上位。”
“林远……”周运沉吟,“在哪?”
“城西三十里,有个林家旧庄,平时没人去。俘虏说他就藏在那儿。”
周运站起来:“去看看吧。”
他叫上老陈、洪九,还有六个府卫,骑马出城。炎枫想跟着去,被周运留下了。
“你守着回春堂,这里不能没人。”
炎枫只好点头。
城西三十里,路不好走。一行人骑了一个时辰才到。那庄子确实偏僻,藏在山坳里,周围都是林子。庄子不大,七八间屋子,外墙斑驳,看着有些年头了。
周运让府卫散开,把庄子围住。他和老陈、洪九从正门进去。
院子里空荡荡的,地上积着落叶,没人打扫。正屋的门虚掩着,里面传出说话声。
“……少爷,咱们走吧。昨晚那么大的动静,肯定出事了。再不走就来不及了。”
“走?往哪走?家没了,钱没了,我能去哪?”
声音很年轻,带着哭腔。
周运推开门。
屋里两个人。一个老者,六十多岁,穿着旧布衣,是林家的老管家。另一个是少年,十六七岁,瘦瘦的,穿着绸缎衣服,但已经脏了破了,脸上还有泪痕。
看到周运进来,两人都吓了一跳。老管家挡在少年身前:“你们……你们是谁?”
“周运。”
少年听到这个名字,身体一抖,脸色更白了。
“你……你就是周运?”他声音发颤。
“是我。”周运走到桌子旁,拉了把椅子坐下,“你是林远?”
少年咬着嘴唇,没说话。
老管家扑通跪下:“周客卿,求您高抬贵手。少爷还小,什么都不懂。林家的事,跟他没关系啊!”
“有没有关系,不是你说说算。”周运看着林远,“暗影阁的人找过你?”
林远还是不说话,但眼神躲闪。
“他们答应帮你重建林家,夺回家产,对吧?”周运继续说,“但你知道他们要你干什么吗?他们要你当傀儡,帮他们控制青木城。等用完了你,你猜你会是什么下场?”
林远身体抖得更厉害了。
“昨晚他们来围攻回春堂,死了二十多人,被抓了十几个。领头的黑袍人也死了。”周运说,“现在,你还觉得他们能帮你吗?”
林远终于抬起头,眼睛里满是恐惧:“死……死了?”
“死了。”周运说,“你想去看看尸体吗?我可以带你去。”
林远猛摇头,眼泪掉下来:“我……我不想死……我不想跟那些人一样……”
老管家抱住他:“少爷,少爷别怕……”
周运看着这对主仆,心里叹了口气。林远还是个孩子,被仇恨和贪婪蒙了眼,走上错路。但罪不至死。
“给你两条路。”周运说,“第一,我送你去郡城大牢,跟那些俘虏作伴。按律,勾结暗影阁,图谋不轨,最少关十年。”
林远脸色惨白。
“第二,你签个契约,放弃林家所有家产,离开青木城,永远不再回来。我放你一条生路。”
老管家赶紧说:“少爷,选第二条,选第二条啊!”
林远哭了很久,最后抹了抹眼泪:“我……我选第二条。”
周运让洪九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契约。林远在上面签了字,按了手印。老管家也签了字,作为见证。
“收拾东西,今天就走。”周运说,“我会派人送你们出郡界。以后别再回来了。”
两人千恩万谢,赶紧去收拾。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,就几件衣服,一点干粮。
送走林远主仆,周运又在庄子里搜了一遍。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,只有些散碎银子和几件旧家具。
“烧了吧。”他说。
府卫们把庄子点着。火很快烧起来,黑烟滚滚。
回城的路上,老陈问:“周客卿,就这么放了他们?”
“不然呢?”周运说,“杀了他?他才十六岁,没亲手做过恶。留着他,反而是个麻烦。放了,一了百了。”
洪九点头:“也是。林家彻底完了,赵家也完了。青木城以后就是咱们的天下了。”
回到青木城,王管事迎上来:“周客卿,城主府派人来了,说要见您。”
“城主府?”周运皱眉,“什么事?”
“没说,就说请您过去一趟。”
周运换了身干净衣服,去了城主府。
青木城的城主姓陈,是个胖胖的中年人,平时不太管事。见到周运,很客气,请他在客厅坐下,让人上茶。
“周客卿,昨晚的事我听说了。”陈城主说,“您为民除害,剿灭暗影阁和林赵余孽,真是大快人心啊。”
“城主客气了。”周运说,“分内之事。”
“哎,怎么能是分内之事呢。”陈城主笑道,“您这是帮了我们青木城一个大忙。暗影阁那些老鼠,藏在暗处,我们想抓都抓不到。您这一出手,全解决了。”
他顿了顿,压低声音:“不过……我听说,暗影阁背后,还有个什么‘终焉教团’,势力很大。您这次杀了他们的人,他们会不会……”
“会。”周运实话实说,“但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怕也没用。”
陈城主点头:“说得对。这样,周客卿,以后回春堂在青木城有什么事,尽管找我。能帮的,我一定帮。”
“谢城主。”
“另外……”陈城主搓了搓手,“我有个不情之请。城卫军那边,缺一些丹药,您看能不能……”
“可以。”周运说,“让王管事跟您的人对接,需要什么丹,要多少,列个单子。价格好商量。”
陈城主大喜:“那就太感谢了!”
从城主府出来,周运没回回春堂,去了趟药铺。青木城最大的药铺“百草堂”,掌柜的姓钱,以前跟回春堂有过节,觉得回春堂抢了他生意。
但这次,钱掌柜看到周运,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,亲自迎出来。
“周客卿,什么风把您吹来了?快请进,快请进。”
周运进去坐下,直接说:“钱掌柜,我想跟你谈笔生意。”
“您说,您说。”
“回春堂的丹药,以后可以从你这里进一部分药材。价格按市价,现结现付。但有个条件,药材品质必须保证,不能以次充好。”
钱掌柜眼睛一亮:“没问题,绝对没问题!周客卿您放心,我老钱做生意最讲诚信!”
谈好合作,周运起身告辞。钱掌柜一直送到门口,还硬塞给他一包上好的茶叶。
走在街上,周运能感觉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。以前是好奇,是打量,现在多了敬畏,还有感激。
卖菜的阿婆看到他,塞给他两个苹果。打铁的铁匠停下手中的活,朝他点头致意。连街边的孩子看到他,都小声说“那就是周客卿”。
回到回春堂,王管事正在指挥伙计挂新匾。原来的旧匾换了,新匾更大,字也更亮:“回春盟”。
“这是……”周运问。
“孙教头提议的。”王管事说,“说既然叫盟,就得有盟的样子。挂个大匾,气派。”
周运笑了笑,没反对。
炎枫跑过来:“周大哥,城主府的人刚走,送了好多东西来。有药材,有布匹,还有两百两银子,说是感谢咱们为民除害。”
“收下吧。”周运说,“该用的用,该分的分。”
“还有,”炎枫小声说,“今天来了好多人,想加入咱们回春盟。有修士,也有普通人。王管事说等你回来定。”
“让王管事先筛选,身家清白的,人品好的,可以收。但宁缺毋滥,别什么人都要。”
“明白。”
晚上,回春堂摆了桌酒席,庆祝胜利。孙武、老陈、洪九、王管事、炎枫、李玄,还有几个府卫头目,都来了。
酒过三巡,孙武站起来,举着酒杯:“周客卿,我老孙敬你一杯。要不是你,我这条命昨晚就交代了。”
周运举杯跟他碰了碰:“孙教头言重了。咱们是一家人,不说两家话。”
老陈也站起来:“周客卿,跟着你干,痛快!以前在郡主府,虽然安稳,但没意思。现在虽然危险,但活得值!”
洪九附和:“对!活得值!”
众人纷纷举杯。
周运看着这一桌人,心里有点暖。
几个月前,他还是个刚飞升到神界,一无所有的下界修士。现在,有了自己的势力,有了愿意跟着他干的人。
虽然前路还险,虽然敌人还强。
但至少,不是一个人了。
他举杯:“敬大家。”
“敬周客卿!”
酒杯碰撞,声音清脆。
窗外,夜色渐深。
但回春堂里,灯火通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