坛子炸开的时候,整个村子都震了一下。
暗红色的光罩像碎掉的玻璃一样,哗啦啦地散开,然后消失。那些飘来飘去的灰白影子也跟着不见了,尖啸声戛然而止,好像从来就没有过。
周运站在地窖口,喘了几口气。刚才那一下消耗不小,混沌医气用掉了大半,现在感觉身体有点空。他擦了擦嘴角,血已经不流了,但嘴里还有股铁锈味。
老陈他们从村口跑过来,脚步匆匆。
“破了?”洪九人还没到,声音先到了。
周运点点头,没说话。他看向四周,那些傀儡村民全都倒在地上,横七竖八的,一动不动。
有的脖子断了,有的缺胳膊少腿,但更多的看起来完整,只是躺在那儿,像睡着了。
但周运知道,他们已经死了。被炼成傀儡的时候,魂就没了,剩下的只是个空壳子。
现在阵法一破,最后那点支撑也没了,彻底成了尸体。
“找找还有没有活口。”周运说,“特别是那些被抓的人,可能被关在别的地方。”
老陈应了一声,带着府卫散开,挨家挨户地搜。洪九留下,护在周运身边。
林小雨和其他几个被救出来的人站在不远处,脸色还是白的,看来吓得不轻。
周运走到一具傀儡尸体旁,蹲下身看了看。
皮肤灰败,眼睛睁着,但瞳孔是散的。
他伸手探了探脖颈,没有脉搏,也没有温度。死了至少两天了。
暗影阁的人,居然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杀了,炼成傀儡,就为了布这个陷阱。这手段,够狠。
“周客卿,这边!”一个府卫在村子西头喊。
周运和洪九快步走过去。那是一家看起来普通的人家,土坯房,小院子。院门开着,里面站着那个府卫,正朝他们招手。
“地窖。”府卫指着院子角落,“有动静。”
院子角落有个地窖口,盖着块木板。木板被挪开了一半,露出黑漆漆的洞口。洞里传来微弱的声音,像是有人在哼唧。
周运走到洞口边,往下看。太黑了,什么都看不见。但能闻到一股味道,腥臊味混着霉味,很难闻。
“有火把吗?”他问。
洪九从旁边屋子里找出一根火把,点着了,递给周运。周运举着火把,照了照地窖里面。
地窖不大,深约一丈。底下堆着些干草,干草上躺着七八个人,手脚都被绑着,嘴里塞着布。看到火光,那些人发出呜呜的声音,拼命往后缩。
“还活着。”周运说。
他跳下地窖。地窖里空间狭小,站直了头都快碰到顶。他把火把插在土墙上,开始给那些人松绑。
第一个解开的是一青年,二十出头的样子,衣服破烂,脸上都是灰。
布一掏出来,他就大口喘气,然后开始咳嗽,咳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“别急,慢慢呼吸。”周运说,继续解下一个。
一共八个人,四男四女,年纪都不大,最大的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。
全都瘦得皮包骨,眼睛深陷,看样子被关了不少时间。
解开所有人的绳子后,周运让他们原地坐着,先缓一缓。他自己在地窖里转了一圈。角落里有个木桶,里面是水,但已经发绿了,飘着一层沫子。还有个破碗,里面有点发霉的干粮渣子。
“你们是哪的人?”周运问那个最先解开的青年。
青年喘匀了气,哑着嗓子说:“我们是……是采药队。从青木城来的,进山采药,被那些人抓了。”
“抓了多久?”
“记不清了……”青年摇头,“地窖里没日没夜的,大概……七八天?可能更久。”
另一个少女小声补充:“他们每天只给一点水,一点吃的。说要等什么‘使者’来了,才处理我们。”
又是使者。
周运心里一沉。这个戴白色面具的,到底在暗影阁里是什么地位?怎么哪儿都有他。
“你们有没有人,体质比较特殊?”周运问,眼睛扫过八个人,“比如怕冷怕热,或者对什么东西特别敏感?”
几个人互相看了看,摇头。
但角落里的一个少年忽然抬起头。他看起来最小,大概十五六岁,一直没说话,只是抱着膝盖坐着。
“我……”少年开口,声音很小,“我有时候……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。”
周运走过去,蹲在他面前:“什么声音?”
“像是……风声?但又不是风声。”少年说,“有时候是虫鸣,有时候是鸟叫,但仔细听,又都不是。就是……很模糊的声音,好像在很远的地方。”
周运伸出手:“把手给我。”
少年迟疑了一下,把手伸出来。周运搭在他手腕上,混沌医气探进去。
一探进去,周运就感觉到了不同。
这少年体内,有一股很隐晦的、流动的气息。像水,温和,但绵延不绝。它藏在经脉深处,如果不是刻意探查,根本发现不了。
水灵体。
暗影阁在找的五行灵体之一。
周运松开手,看着少年:“你叫什么?”
“王小河。”
“家在哪?”
“青木城西街,王家药铺。”少年说,“我和我爹来采药,走散了,就被抓了。”
又是青木城。周运想起来,林小雨也是青木城的。看来暗影阁在那一带活动很频繁。
“你们几个呢?”周运问其他人。
剩下七个人都摇头,说自己就是普通修士,没什么特别的。
周运没再问。他让洪九从上面扔下绳子,先把人一个个拉上去。王小河身体最弱,周运亲自背着他,踩着土墙的凹坑爬上去。
到了上面,老陈他们已经把村子搜完了。除了这个地窖,还找到两个地窖,但里面都是空的,只有些散落的绳子和破布。
“就这些了。”老陈说,“一共八个,加上之前救的四个,十二个人。”
周运点点头,看向那十二个被救的人。个个面黄肌瘦,眼神惶恐。林小雨和王小河站在一起,两个都是五行灵体,都被暗影阁盯上了。
“得赶紧离开这儿。”周运说,“暗影阁的人可能还会回来。”
“这些尸体……”洪九指了指地上的傀儡。
“烧了吧。”周运说,“留在这儿,早晚出事。”
老陈带着府卫,把尸体集中到村子中央,堆上干柴,一把火烧了。火很大,烧得噼里啪啦响,黑烟冲上天,在阴沉沉的天色下,显得格外扎眼。
周运看着那团火,心里不是滋味。一村子的人,就这么没了。虽然他们被炼成傀儡的时候就已经死了,但看着那些曾经是活人的身体在火里化成灰,还是觉得堵得慌。
“走吧。”他说。
一行人出了村子,回到拴马的地方。马还在,但有些不安,来回踱步,可能是闻到了烧焦的味道。
他们上了马,开始往回走。十二个被救的人,两人一骑,挤一挤,勉强都能坐下。
路上,周运问王小河:“你被抓的时候,有没有听到那些人说什么?比如……关于什么仪式的?”
王小河想了想:“他们提到过‘血祭大典’,说要凑齐什么东西。还说……还差三个人。”
“三个人?”
“嗯。”王小河点头,“我听见他们说,已经找到两个了,还差三个。等凑齐了,就能开始仪式。”
两个加上三个,五个。五行灵体,金木水火土,正好五个。
暗影阁已经找到了两个,现在林小雨是木灵体,王小河是水灵体。还差一个。
“他们还说什么了?”周运问。
王小河摇头:“其他的没听清。他们说话声音小,我又害怕,没敢仔细听。”
周运没再问。他策马走到老陈身边,压低声音:“得加快速度。暗影阁知道我们破了杨树沟的陷阱,肯定会加快动作。剩下的那个灵体,得赶在他们前面找到。”
“怎么找?”老陈问,“一点线索都没有。”
“有线索。”周运说,“王小河说,他们提到还差三个人。林小雨和王小河我们已经救了,还差一个。这个灵体,很可能已经被他们盯上了,甚至可能已经抓了,只是还没运走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回城,审那几个抓到的黑衣人。”周运说,“他们肯定知道点什么。”
老陈点头:“好。”
一行人加快速度,朝郡城方向疾驰。天色越来越暗,云层压得很低,像是要下雨了。
周运骑在马上,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。五行灵体,血祭大典,使者,还有那个终焉教团……这些事像一张大网,越扯越大。
他忽然想起总纲里的内容。终焉教团背后,是天道院。天道院视一切不可控因素为“混沌毒瘤”,必须清除。而神农传承,就是他们眼里的“毒瘤”之一。
如果暗影阁真的是终焉教团的外围组织,那他们抓五行灵体,搞血祭大典,恐怕不只是为了修炼邪功那么简单。
可能……和天道院的计划有关。
周运心里一紧。如果真是这样,那事情就大了。他现在只是地仙初期,对付暗影阁都吃力,更别说后面的终焉教团,还有更后面的天道院。
但没办法,已经卷进来了,只能往前走。
他摸了摸怀里那套银针,又想起地球上的事。田慧慧,苏半夏,司徒兰……她们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。
得变强。变得更强。
只有这样,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,才能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雨开始下了,淅淅沥沥的,打在脸上有点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