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天后的早上，天还没大亮，周运就起来了。他再次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易容，确认没有破绽，然后背上那个装着普通药材的包袱，出了门。
城东的赵家炼丹坊，比城西那个别院气派多了。高高的围墙，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，门口站着好几个精神抖擞的赵家家丁。已经有不少参赛的人等在外面了，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，低声交谈着，气氛有些紧张。
周运，现在应该叫他周山，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站着，默默观察着这些人。这些年轻人大多衣着光鲜，带着的药材包裹也鼓鼓囊囊，看起来家底都不错。有些人脸上带着傲气，似乎对比赛志在必得。
“看那个，穿蓝衣服的，是城西李家的少爷，听说炼丹天赋不错。”
“还有那个，王家药铺的少东家，基本功很扎实。”
旁边有人在小声议论着，点出几个看起来比较厉害的人物。
周运默默记下，但脸上没什么表情。他摸了摸怀里那块冰冷的木牌，七十九号。
过了一会儿，大门里走出一个穿着管事服装的中年人，清了清嗓子，高声喊道：“所有参赛者，凭号牌入场！按顺序进入指定区域，不得喧哗，不得随意走动！”
人群骚动起来，大家纷纷拿出木牌，排着队往大门里走。门口的家丁仔细检查着每个人的号牌。
轮到周运时，那家丁看了看他的木牌，又打量了一下他朴素的穿着和那个不大的包袱，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，挥挥手让他进去了。
走进大门，里面是一个巨大的院子，比回春盟整个驻地都大。院子中央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上百个石台，每个石台后面都站着一个年轻的身影。石台上放着统一的、最普通的那种黄铜色炼丹炉，还有生火用的火石和木炭。看来，赵家只提供最基本的工具，其他的全靠参赛者自己。
周运找到标着七十九号的石台，站在后面。他的位置比较靠后，不太起眼。
很快，所有人都入场了，院子里站得满满当当。那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走到前方一个搭起来的高台上，身边还跟着几个年纪较大、穿着长袍、看起来像是评委的人。
“肃静！”管事喊了一声，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。
“本届炼丹大会，现在开始！”管事声音洪亮，“第一轮，炼制‘回气丹’！时限，一个时辰！现在，点火，开始！”
他的话音刚落，院子里立刻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。几乎所有参赛者都动作迅速地拿起火石，熟练地引燃木炭，塞进丹炉底下，开始预热丹炉。
回气丹是最常见、最基础的丹药之一，主要用于快速恢复消耗的气力。炼制难度不算大，但很考验对火候和药性融合的基本功。
周运却没有急着动手。他先不紧不慢地打开自己的包袱，把里面几样普通的药材拿出来，放在石台上。止血草，凝露花，还有一点廉价的元气根。都是最普通的货色，甚至有些干瘪。
旁边石台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年轻人，瞥见周运拿出的药材，忍不住嗤笑一声，低声对同伴说：“看那穷酸样，拿这种破烂货也敢来比赛？真是笑话。”
他的同伴也笑了，两人不再看周运，专心操控自己面前燃烧得正旺的炉火。
周运像是没听到，他伸出手，轻轻放在那个冰冷的黄铜丹炉上。他闭上眼睛，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混沌医气，顺着他的手掌，缓缓流入丹炉内部。
他不需要像别人那样，靠眼睛看火焰大小，靠鼻子闻药味变化。他的医气，就像无数只无形的手和眼睛，直接感知着丹炉内每一寸空间的温度变化，以及稍后放入药材后，每一分药力的流转和融合。
感觉丹炉预热得差不多了，周运才睁开眼睛，按照顺序，将止血草、凝露花和元气根依次投入炉中。他的动作很平稳，甚至显得有些慢，和周围那些忙碌地添炭、扇风、紧张观察火候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药材进入丹炉，在高温下开始融化，释放出药力。各种属性的药力交织在一起，互相冲突，互相排斥，这是炼丹过程中最容易失败的地方。
旁边那个绸缎衣服的年轻人，额头已经见汗了，他小心地调整着炭火，试图让温度保持稳定。但他的丹炉里，还是传出了一丝淡淡的焦糊味，他脸色顿时一白。
周运却依旧平静。他一只手轻轻按在丹炉壁上，看似是在感受温度，实际上，那丝混沌医气正如同最灵巧的调解者，深入到翻滚的药液之中。医气所过之处，狂暴冲突的药力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，变得温顺起来，开始按照某种最优的比例，缓缓地、均匀地融合在一起。
他没有去刻意控制火焰，炉火只是维持着最基本的燃烧。他所有的精力，都集中在用医气引导和调和药性上。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传统炼丹的方式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，院子里弥漫起各种各样的药味。有的清香，有的浓烈，也夹杂着一些焦糊和失败的酸涩气味。已经有人垂头丧气地熄灭了炉火，看着炉底一团黑乎乎的残渣。那个绸缎衣服的年轻人，虽然勉强成丹了，但看着炉子里那几颗颜色暗淡、形状也不怎么规则的丹药，脸色很难看。
周运的丹炉里，却没有散发出多么浓烈的香气，只有一股非常清淡、让人闻了感觉心神宁静的草木气息。
一个时辰很快到了。
“时间到！所有人停手！”管事在高台上喊道。
家丁们开始挨个石台检查，收取炼制好的丹药。收到周运这里时，那家丁看到他从丹炉里倒出来的三颗丹药，愣了一下。
那三颗回气丹，看起来和别人的不太一样。颜色不是常见的淡黄色或者乳白色，而是一种温润的、仿佛蕴含着生机的青绿色。丹药表面光滑无比，没有丝毫杂质，在清晨的阳光下，隐隐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。而且，那股清淡的药香，闻一下都让人觉得精神一振。
家丁忍不住多看了周运两眼，这才把丹药收走，放进一个写着七十九号的小碟子里。
所有丹药被收上去，摆在评委们面前的长桌上。评委们开始逐一检查、品评。
大部分丹药都被他们快速看过，偶尔点点头，或者摇摇头。当看到那几颗青绿色的回气丹时，几个评委的动作都慢了下来。他们拿起丹药，仔细地看着，凑近了闻着，甚至用手指轻轻触摸表面。
几个评委互相看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疑惑。
“这丹药……药力融合得极其完美，几乎没有一丝浪费。”一个白胡子评委低声说。
“色泽圆润，丹香内敛，这是上品回气丹才有的特征啊。”另一个评委捻着胡须。
“怪了，用的药材明明很普通，炉火也一般，怎么能炼出这种品质？”
“七十九号……周山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啊。”
评委们的议论声虽然小，但还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。大家都好奇地看向评委席，想知道是什么丹药让他们这么重视。
那个绸缎衣服的年轻人也伸着脖子看，当他看到评委们拿着的那几颗青绿色丹药，再想起自己那几颗歪瓜裂枣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。
经过一番评议，结果出来了。管事拿着一个名单，走到高台前。
“现在宣布第一轮结果！晋级下一轮者，共二十人！念到号牌者，留下！”
他开始念号码。每念一个，下面就有人发出欢呼或者松口气的声音。
“七号！十五号！……三十三号！……六十一号！……”
被念到号码的人脸上露出笑容，没念到的则垂头丧气。
“……七十九号！周山！”
当念到这个号码时，很多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站在后排、穿着朴素的周运。惊讶，好奇，审视，各种眼神都有。大家都记住了这个用破烂药材，却炼出让评委都惊讶的丹药的陌生年轻人。
周运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。
那个绸缎衣服的年轻人听到七十九号，脸色彻底垮了下去，他狠狠瞪了周运一眼，不甘心地收拾东西离开了。
第一轮结束，淘汰了八十人。院子里顿时空旷了不少。
管事看着留下的二十人，脸上露出一丝笑容：“恭喜各位晋级。下一轮，炼制‘解毒丹’！时限，一个半时辰！现在开始准备！”
解毒丹，比回气丹要难一些，需要化解药材中的毒性，并保留其解毒特性，对火候和控制力要求更高。
这一次，没有人再敢小看那个站在后排、沉默寡言的“周山”了。甚至有不少人，在生火预热的时候，都忍不住偷偷往他那边瞄，想看看他这次又会用什么奇怪的方法。
周运依旧和上次一样，不慌不忙。他用手感知着丹炉，那丝混沌医气如同最忠诚的仆人，早已准备就绪。
他看着石台上那些同样普通的解毒药材，眼神平静。
好戏，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