阶梯轰然下陷,碎石滚落如雨。
尉迟逸风反应极快,一手将风宝护入怀中,另一手横臂挡住严冰雪,两人几乎是贴着塌陷边缘滚入洞口。
尘土扑面,火折未熄,微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,映出石阶两侧斑驳的浮雕,几只残缺的鸡首刻于壁上,喙尖朝下,似在指引。
严冰雪掌心还残留着那道金痕,火光一照,竟微微发烫。
她没吭声,只迅速从药囊抖出一撮灰白粉末,撒向台阶。
粉末落地无声,却泛起极淡的青烟,随即消散。她点头:“无毒,可下。”
尉迟逸风将火折咬在齿间,一手抱紧风宝,一手扶住她肩头,两人一前一后踏下第一级石阶。
脚步落下时,玉珏在尉迟逸风怀中猛地一震,星轨图上的光点疯狂闪烁,却始终无法锁定方向。
上方洞口处,铃声仍在回荡,隐约夹杂着脚步逼近的窸窣声。
“他们快到了。”严冰雪低声道。
“那就别给他们时间。”尉迟逸风加快脚步,火光摇曳中,两侧壁雕愈发清晰,那些鸡首并非装饰,而是嵌着微小的金丝纹路,与玉珏表面的星轨隐隐呼应。
严冰雪忽然停步:“等等。”
她蹲身,指尖轻触壁上一只鸡喙,触感温润,似有活气。
她从袖中取出风宝昨夜脱落的一根金羽,小心翼翼贴于雕纹凹槽。羽尖刚落,整条阶梯骤然一震。
火光瞬间被吸成一线,随即自下而上亮起微弱金光,如血脉复苏,一路延伸至深处。
“走。”尉迟逸风不再犹豫,揽住她手臂,疾步而下。
阶梯尽头是一方石厅,三面石墙封死,仅入口处五名青衣死士列阵而立,袖口蛇鳞暗纹在火光下泛着冷光。
为首者手中铃舌轻晃,声波如丝,缠绕神识。毒雾自地面渗出,呈墨绿色,缓缓蔓延。
尉迟逸风将风宝交到严冰雪手中:“守住它。”
他反手拔剑,剑锋未出鞘,气势已压向敌阵。
严冰雪却按住他手腕:“别动。”
“为何?”
“玉珏认的是活契,不是蛮力。”她盯着地面,咬破手腕,血珠滴落。
血未渗地,反而在石面划出一道金痕,形如鸡爪。
金痕延伸之处,地面浮现出半幅阵图十二生肖环列,唯“酉鸡”位空缺,边缘微陷,似在等待填充。
尉迟逸风瞳孔微缩:“你是说?”
话音未落,怀中风宝突然睁眼。
那双原本浑浊的眸子此刻清明如镜,金光流转。
它双翅猛然展开,残羽炸起,金光暴涨,竟将整个石厅照得通明。
死士们齐齐后退一步,铃声戛然而止。
风宝振翅跃起,不扑人,反向石顶冲去。
它金喙猛啄一处浮雕鸡目,喙落之处,石屑纷飞,整座石厅剧烈震动。
地面裂纹如蛛网蔓延,阵图全亮,十二生肖逐一泛起金光,唯“辰龙”被金纹压制,幽绿光芒寸寸熄灭。
“就是现在!”严冰雪低喝。
风宝转身,双爪并用,疾冲向死士阵列。
它的身形依旧瘦小,速度却骤增三倍,留下道道残影。
它不攻要害,专啄铃舌与咽喉,每一击都精准无比。
一名死士刚抬手掷出毒镖,风宝已掠至眼前,一喙啄断其喉间玉铃,铃声未响便碎成粉末。
尉迟逸风岂会错过时机?
他横抱严冰雪,撞向阵图最亮处的石壁。
剑锋顺势划出,嵌入石缝,猛力一撬!
轰!
石壁崩裂,碎石飞溅,一道狭窄夹道显露出来,尽头有微光透入。
风宝紧随其后跃出,落地时踉跄一步,金羽大片脱落,喙角渗血不止。
它挣扎着抬头,望向两人,眼神却依旧清明。
尉迟逸风迅速将它抱起,严冰雪从药囊取出最后一点药粉,轻轻覆于它喙角伤口。
她声音极轻:“撑住,回家了。”
三人沿夹道疾行,湿滑岩壁擦过肩头,脚下碎石滚动。
百步之后,前方豁然开朗,天光破岩而出,洒在脸上,竟有些暖意。
尉迟逸风回望洞口,石厅轰然坍塌,追兵尽数埋葬。
他松了口气,低头看怀中风宝羽色黯淡,气息微弱,几乎无法站立。
严冰雪伸手探它鼻息,指尖微颤。
她忽然察觉,自己手腕上的金痕正随着风宝的呼吸忽明忽暗,仿佛某种无形的线将二者缠绕。
“这伤!”她喃喃。
尉迟逸风皱眉:“怎么了?”
她没答,只将风宝轻轻放入自己怀中,贴紧胸口。
风宝微微动了动,残翅轻抬,似想说什么,最终只是闭上眼。
玉珏在尉迟逸风怀中再次震动,星轨图上的光路依旧清晰,指向皇城地底。
他正欲收起,却见风宝金血溅落之处,地面浮现出一个古篆!“酉”。
字迹一闪即逝。
尉迟逸风盯着那点血痕,眉头紧锁。他刚要开口,严冰雪忽然抬手示意。
前方夹道尽头,一缕青烟自岩缝中飘出,笔直升起,却无风不散。
她瞳孔一缩:“断魂香?”
尉迟逸风迅速将玉珏贴于石壁,测试方位。
火折早已熄灭,但玉珏微光映出岩壁纹路,竟与王府密室某处机关完全吻合。
“不是巧合。”他低声道。
严冰雪抱着风宝,缓步上前,指尖轻触那缕青烟。
烟气缠绕指间,竟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极淡的鸡爪印,转瞬即消。
她忽然冷笑:“他们以为我们逃了。”
尉迟逸风侧目:“什么意思?”
“这香不是求援。”她盯着烟气,“是标记。”
话音未落,风宝在她怀中猛然抬头,残喙指向岩壁一处裂缝。
那里,石纹扭曲,隐约可见半枚玉珏印记,与尉迟逸风怀中之物正好契合。
尉迟逸风一步上前,将玉珏嵌入裂缝。
咔。
机关启动,岩壁缓缓移开,露出一间密室。
室内空无一物,唯中央石台刻着完整的星轨图,十二生肖俱全,鸡位居首,金光未散。
风宝挣扎着跃下,踉跄走向石台。它用喙轻啄“酉鸡”凹槽,一滴金血坠落。
星轨图骤然亮起,光路直指北方皇城地底,正是玉珏所指之处。
严冰雪盯着光路,忽然道:“它不是在引路。”
尉迟逸风:“那是?”
“是在认主。”她看着风宝,声音低沉,“它知道那地方。”
风宝站在石台上,残羽微颤,金光再度流转。
它缓缓转头,望向两人,眼神中竟有几分悲悯。
尉迟逸风正欲再问,严冰雪忽然抬手,指尖抚过风宝头顶金羽。
羽尖轻颤,一滴血珠渗出,落在星轨图中心。
图中光路骤然扭曲,原本指向皇城的一线,竟分出两支,一支继续北行,另一支,却直指严家药庐旧址。
严冰雪呼吸一滞。
尉迟逸风盯着那条新路,缓缓道:“你家族!”
她没答,只将风宝抱起,转身就走。
尉迟逸风紧随其后,密室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。
夹道尽头,天光依旧,可风宝的气息却越来越弱。
严冰雪低头看它,风宝微微睁眼,残喙轻碰她手腕,正是那道金痕所在。
她忽然明白。
这伤,从来不是毒蛇所留。
是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