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冰雪俯身细看,指尖未触,鼻尖已嗅到一丝异香甜中带腥,似兰非兰。
她立刻取出随身药囊中的银针,挑起叶角置于鼻下,针尖微颤,色泽未变,却在针尾凝出一粒极细的水珠,泛着淡蓝。
“无毒,但有熏香。”她收针入囊,“这香不伤人,却能乱神志,令人迟钝嗜睡。”
尉迟逸风眸色一沉,抬手示意亲卫封锁前院,声音冷如铁石:“昨夜守卫可有异动?”
“回王爷,巡更未断,无人擅入前庭。”亲卫低头禀报,“各门钥匙皆在,密室封条亦未动。”
“封条未动?”严冰雪冷笑,“那便更糟了,东西若丢了,不是内鬼,便是贼有穿墙之术。”
三人对视一眼,风宝忽地展翅,扑向密室方向,一步一停,似在嗅闻空气中的痕迹。
尉迟逸风与严冰雪对视片刻,随即并肩而行,直入密室。
密室门扉紧闭,铜锁完好,封条如新。尉迟逸风亲自启锁推门,烛火燃起,室内陈设如常,药柜、案几、暗格皆未翻动。
严冰雪快步走向内墙,取出《青囊残卷》副本压于石砚之下,对照密室角落的铁匣清点。
“地脉三眼图原件不在了。”她声音低沉,“可这匣子锁未撬,封未破,连灰尘都未多一粒。”
尉迟逸风走近铁匣,指尖抚过匣沿,忽而一顿。
地面青砖接缝处,一道极细划痕横贯其上,形如半月钩刃所留,深不及发丝,却笔直如尺量。
他蹲下身,从袖中取出宫中带回的“承乾”令牌拓纸,平铺于地,比对划痕。
齿轮纹路错开,弧度不同,显然非同一兵器所留。
“不是李承乾的人。”他收起拓纸,“他若动手,必用明路,不会藏头露尾。”
严冰雪已蹲下身,从药囊取出玉盒,欲采集划痕边缘的粉末。
指尖刚触,风宝猛然用喙推开她手,发出一声低沉咕鸣,羽翼微张,挡在她与地面之间。
她一怔,随即会意,改用银针轻扫,取下一星蓝色粉末,置于玉盒之中。
粉末遇盒中药气,竟微微泛出荧光,旋即熄灭。
“这粉遇体温会散气。”她合上玉盒,“若昨夜有人蹲伏于此,早已中招。”
尉迟逸风目光扫过密室四壁,忽而抬头。
屋顶横梁之上,一道极细的刮痕斜掠而过,与地面划痕遥相呼应,似有物滑行而过。
“来人不止一个。”他沉声道,“一个开匣取物,一个在上接应。”
严冰雪冷哼:“好一个天衣无缝。守卫说无人出入,那这贼是飞进来的?还是从墙里钻出来的?”
尉迟逸风未答,只命亲卫调取昨夜巡更记录。
片刻后,册子呈上,记录完整,时间分毫不差。
可当他翻至子时三刻的签到页时,眉头一皱。
“这字迹!”他将册子递向严冰雪,“与前几日不同。”
她接过细看,点头:“墨色偏淡,笔锋僵硬,像是仓促模仿。有人替签了名。”
“内鬼?”尉迟逸风声音未变,却已透出杀意。
“未必是人。”严冰雪忽然道,“也可能是被控了。”
她话音未落,风宝猛地扑向门边,用喙猛地啄起那片黑色羽毛,浑身羽毛竖立,眼中闪烁着警惕与不安,似乎在警示着某种未知的危险。
三人走近,只见一片黑色羽毛,长约三寸,羽根乌亮,末端却泛着死灰。
“这是!”她伸手欲取。
风宝却罕见地后退三步,双翅紧收,发出一声短促低鸣,似警告,似抗拒。
她停手,改用银针夹起羽毛细看。
羽面无毒,却沾有极淡的腥气,与枯叶上的熏香同源。
更奇的是,这羽毛的纹路与风宝的尾羽极为相似,却少了那股鲜活生气,仿佛从死禽身上拔下。
“乌翎鸡。”她低声,“南岭一带才有,三十年前随‘钩月门’被剿,几近绝迹。”
“钩月门曾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暗行组织,专精潜踪匿迹、迷魂摄魄之术,其秘刃‘残霜’形如半月钩,刃口带槽,可藏剧毒或迷香粉末,杀人于无声之间。”
“据说此门弟子皆以乌翎鸡传讯,此禽夜行无影,性极警觉,若非死物,绝不会遗落羽毛。”
尉迟逸风眸光一凝:“你认得此物?”
“祖父的《江湖异器谱》里提过。”
她取出随身小册,翻至一页,“钩月门擅潜行,用迷香,秘刃名‘残霜’,形如半月钩,刃口带槽,可藏毒粉。而这羽毛是他们驯养的信禽所留。”
尉迟逸风盯着那道地面划痕:“残霜刃,钩月门他们不是早被灭了吗?”
“灭的是明面。”她合上册子,“可若有人暗中复兴,借内鬼替名,用迷香乱神,再以天罗滑索从屋顶潜入密室再严,也不过是虚设。”
尉迟逸风沉默片刻,起身下令:“全府闭门,药库、密道、马厩加派双岗。尤其盯严姑娘常去之处,不得离人。”
亲卫领命而去。
夜渐深,风宝不肯归巢,执意栖于书房窗台,目不交睫。每有风动帘帐,它便引颈长鸣,惊得烛火乱晃。
尉迟逸风与严冰雪轮流值守,精神紧绷。
三更过后,万籁俱寂。
风宝忽而全身羽毛炸起,双爪紧扣窗棂,猛然扑向半空,喙尖精准啄下一缕几乎不可见的银丝,缠于左爪之上。
严冰雪立刻上前,以银针挑取。
丝线细如发,却坚韧异常,遇她药囊中的解毒液竟微微发蓝,似有微光流转。
“天罗丝。”她声音凝重,“钩月门秘传,可系毒粉,可传讯,甚至控傀。”
尉迟逸风盯着那丝线,眸色如冰:“他们已在府中布网。”
“不止是布网。”她缓缓抬头,“这丝线是从外射入,却未穿透窗纸,说明有人在窗外极近处操控,甚至就在墙外。”
尉迟逸风起身,推窗而望。
夜色如墨,庭院空寂,唯有檐角铜铃轻晃。他目光扫过墙头,忽而一顿。
墙砖接缝处,一道极细的划痕斜掠而过,与密室地面的痕迹如出一辙。
他关窗,转身,正欲开口,风宝却突然跃上案几,双翅展开,将那片黑色羽毛护于身下,羽翼微颤,眼珠死死盯着门外。
严冰雪已将天罗丝收入玉盒,正欲说话,尉迟逸风却抬手制止。
他走到门边,耳贴门板,静听片刻。
门外廊下,脚步声整齐划一,是巡更亲卫的例行巡查。
可就在那脚步声间隙,一道极轻的摩擦声自地砖之下传来,如虫爬行,又似金属滑动。
他猛然回头,与严冰雪对视一眼。
她已抽出银针,屈指弹向地面。
针尖触砖,竟微微震颤,似有空洞回音。
尉迟逸风抽出佩刀,刀尖轻挑地砖缝隙。
砖块微动,露出一线幽深。
风宝突然扑向那地砖,双爪猛刨,泥土飞溅。
地砖掀开,一道暗格显露,内无他物,唯有一小截断裂的银丝,末端系着半片枯叶,叶面朱砂字迹模糊,仅剩最后一笔,如刀锋直下。
严冰雪俯身,指尖抚过那截银丝,忽然一僵。
丝线断裂处,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血迹,颜色青中透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