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光冲天而起,映得荒野如昼。
严冰雪眯眼望着那道自地底升腾的光柱,掌心尚残留着罗盘转动时的震颤。
尉迟逸风站在她身侧,指尖还贴在玉牌与罗盘契合之处,血痕未干,却已不再颤抖。
三道脚印依旧向前延伸,一深一浅,一跃如啄。
她刚迈出一步,脚边忽有微光跌落。
一团毛茸茸的影子从星光中滚出,扑腾两下,一头撞在她裙摆上。
紧接着,一声细弱却清晰的“叽”响了起来,带着点不满的力道,啄了她小腿一口。
严冰雪低头,瞳孔微缩。
那是一只雏鸡,羽色尚未成芦花,尾羽初展,眼珠黑亮如点漆。
它歪头看她,又转头望向尉迟逸风,翅膀扑棱了一下,竟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过去。
尉迟逸风蹲下身,伸出手。
雏鸡停下,盯着他的指尖看了片刻,忽然凑上前,用喙轻轻蹭了蹭他指腹。
动作熟稔,像极了从前那只总在清晨跳上他窗台、非得等喂食才肯安静的家伙。
他呼吸一滞。
“不是幻觉。”他低声道。
雏鸡忽然仰头,又“叽”了一声,这次声音稍大,带着点傲气,仿佛在说:本大爷回来了,还不快拜?
严冰雪弯腰,从药囊中取出瓷瓶。灰烬在瓶中轻轻晃动,竟与雏鸡周身泛起的星纹同频闪烁。
她没说话,只是将瓶口微微倾斜,一道微光自瓶中逸出,融入雏鸡羽毛。
它抖了抖身子,昂首挺胸,步伐也稳了几分。
“你要是敢装失忆,”她盯着它,“我就把你炖了补身子。”
雏鸡转头,狠狠啄了一下她鞋尖。
尉迟逸风轻笑出声。
笑声未落,林间传来脚步声。
一人自晨光中走出,面容半隐于残破面具之后,衣袍陈旧,袖口磨损。
他手中捧着一卷泛着金属光泽的卷轴,走到石台前,单膝微屈,将卷轴递出。
“江湖围攻冰原,不是为了夺宝。”五皇子声音低沉,“是为了守界。”
严冰雪接过卷轴,指尖触及表面,卷轴自行展开,浮现出动态星图。
各大门派位置逐一亮起,少林、武当、昆仑、点苍每一处标志旁,皆浮现出陌生铭文。
“第七巡查队驻点。”
“昆仑哨站·时空锚定组。”
“玄冥教残部,标记为‘越界体’。”
她目光一凝:“这些门派不是大周的江湖势力?”
“是,也不是。”五皇子道,“他们是不同时空的巡查者,世代镇守裂隙。你们所知的江湖,不过是他们留在这一界的投影。”
尉迟逸风蹙眉:“那李承乾勾结的,是哪个时空的势力?”
“尚未确认。”五皇子摇头,“但他们的目标一致,阻止‘双生归位’,斩断星魂延续。”
严冰雪冷笑:“所以风宝的死,也在他们算计之中?”
“不。”五皇子抬眼,“它是意外突破封印的‘活体信标’。它的存在,本身就是对秩序的挑战,因为它不该通灵,更不该选择守护者。”
雏鸡忽然跃上石台,站在卷轴边缘,盯着那星图看了片刻,猛地一啄,点在王府旧址位置。
星图骤然波动,该点爆发出刺目银光,随即罗盘在严冰雪手中发烫,指针开始疯狂旋转。
“它想回去?”尉迟逸风看向她。
“王府早就毁了。”她握紧罗盘,“祭坛崩塌,地脉断裂,连龙气都散了。回去做什么?看断壁残垣?”
雏鸡不依不饶,跳到她肩头,用喙轻轻啄她耳垂,力道不重,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持。
尉迟逸风沉默片刻,忽然伸手,覆上她握着罗盘的手。
温热的血痕贴上她的掌心。
“它从陨石坑飞出来,不是为了让我们站在这儿争论。”
他声音低沉,“它经历过消散,见过星轨,甚至在时空乱流中为我们引路。若它认定那是起点,那便是起点。”
严冰雪指尖微动。
罗盘仍在发烫,指针狂转,雏鸡站在顶端,尾羽轻扬,像一面不倒的旗。
她终于松开紧绷的指节,任他掌心包住自己的手。
两人掌心一同压上罗盘中心。
刹那间,雏鸡振翅飞起,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,落回尉迟逸风肩头。
罗盘嗡鸣,指针骤停直指西北。
正是王府旧址方向。
五皇子后退一步:“卷轴中还有一条未解密的信息,需双生血脉共同开启。时机未到,我暂不交付。”
严冰雪点头,将卷轴收入怀中。
她看向他,眼神中带着询问:‘走吗?’他微微点头,眼中闪过一丝坚定。
她没答,只是迈步向前。
雏鸡跃起,轻巧地落在她肩头,爪子勾住她衣领,稳稳站定。
走出十余步,她忽然停下。
“你刚才说,它是‘活体信标’?”她回头问五皇子。
“是。”
“那它现在是重生,还是寄生?”
五皇子沉默片刻:“星魂归体,血肉由愿力重塑。它不是复制品,是它自己。”
雏鸡昂头,朝她“叽”了一声,像是在骂她多疑。
她轻哼一声,抬手摸了摸它脑袋。
‘若你再擅自牺牲,可就没这么好运了。’她冷冷道。
雏鸡抖了抖羽毛,转头去啄尉迟逸风的发带。
一行人沿星辉脚印前行,荒野渐远,晨雾弥漫。
远处山影轮廓隐约可见,正是昔日王府所在。
尉迟逸风忽然道:“你记得风宝第一次进王府时,做了什么?”
“踹翻了你书房的香炉。”她答。
“然后在我批阅奏折时,跳上案几,把墨打翻。”
“还啄了你手背一口。”
“我说要炖了它。”
“它叼着半块糕点,蹲在房梁上骂你小气鬼。”
两人同时沉默了一瞬。
雏鸡忽然从尉迟逸风肩头跳下,蹦到严冰雪脚边,仰头看她,小眼睛里闪烁着光芒。
她弯腰将它捧起。
“你要是真回来了,”她低声说,“就别再乱跑了。”
雏鸡用脑袋蹭了蹭她掌心,闭上眼,像在睡觉。
尉迟逸风伸手,轻轻覆上她 雏鸡的手。
“它没走。”他说,“它一直都在等我们重新出发。”
她抬头看他,晨光落在他眉骨,映出一道浅痕。
“那就走吧。”她说。
两人并肩前行,雏鸡在她掌心微微动了动,忽然睁开眼,望向远方。
就在王府旧址的方向,地平线上,一道极淡的银纹浮现在空气中,如门框轮廓,一闪即逝。
罗盘底纹悄然浮现半句古语:“旧墟之下,新门将启。”
雏鸡猛然抬头,发出一声清亮鸣叫。
严冰雪脚步一顿。
尉迟逸风握紧她的手。
前方山径蜿蜒,雾气翻涌,仿佛大地正缓缓呼吸。
雏鸡展翅跃起,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率先飞向那银纹消失之处。
它飞得不快,却无比坚定。
严冰雪深吸一口气,迈步追上。
尉迟逸风紧随其后。
三人一鸡的身影渐行渐远,融入晨光。
就在他们踏入山口的瞬间,雏鸡忽然回头,黑亮的眼珠直视严冰雪,张喙,发出一声短促而清晰的鸣叫。
那声音,竟与风宝生前怒斥尉迟逸风时的语调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