尉迟逸风将那半枚刻着“承乾”的令牌收入袖中,指尖尚带着铁锈与冷露的湿意。
他眉头紧锁,回想起昨夜种种线索,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,却也深知此事牵连甚广,不容小觑。
转身便走,步伐未乱,径直朝主院疾步而去,先去封锁西厢彻查林婉儿行踪。
一刻钟后,亲卫回报已封锁西厢,彻查林婉儿行踪。
尉迟逸风站在廊下听完,转身便朝主院疾步而去。
他没再下令追捕,也没召见暗桩,而是径直推开了严冰雪的房门。
尉迟逸风推门而入,屋内药味浓重,炭炉上药罐微沸。
严冰雪半倚在床头,面色苍白,抬眼看向他。
风宝蜷在案几一角,羽毛凌乱,尾羽垂地。见他进来,只抬了抬喙,又无力地伏下。
严冰雪在床上,额上沁出细密汗珠。
尉迟逸风走近床边,伸手探她脉门,指腹刚触到腕骨,她猛地睁眼,一把扣住他手腕。
“别碰我脉。”她声音沙哑,“血走太快,压不住。”
尉迟逸风没挣,只低声问:“疼得厉害?”
“疼是小事。”她松开手,喘了口气,“问题是这伤不长肉。寻常金创药敷上去,像撒在铜铁上,没用。”
尉迟逸风皱眉:“府中药材都试过了?”
“试了七种,全无效。”她抬手摸向药囊,翻出那片焦黑的齿轮残片,“昨夜我昏前,脑子里翻来覆去一句话,‘V-12需血启’。”
“这不是追杀令编号,是启动口令。我祖父的《青囊残卷》里提过一种药,叫‘九转回春散’,专治经脉断裂、气血逆行,但需以血为引,熬药的人得亲手调火,喝药的人得扛住三重焚体之痛。”
尉迟逸风盯着她:“你确定要用?”
“我不用,谁用?”她冷笑,“你去替我疼?”
尉迟逸风沉默片刻,转身走到案前,将炭火拨旺,又取来干净药钵。
风宝见状,挣扎着跳下案几,用喙将那片齿轮残片推到《青囊残卷》翻开的一页上——那正是“九转回春散”的配方。
严冰雪撑起身,接过书卷细看。
药材列了七味:雪心莲、赤蜈胆、枯魂草、寒髓藤、阳火籽、断肠叶、归元根。她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缺三味。”她指向药钵,“雪心莲、枯魂草、阳火籽,库里只有前两样。”
尉迟逸风起身:“我去取。”
“宫里太医署才有雪心莲,你抢也得抢来。”她咬牙,“但别硬闯,太医令认得你脸。”
“我不让他认。”尉迟逸风披上外袍,临走前看了她一眼,“等我回来。”
半个时辰后,他推门而入,衣角结霜,手中托着一只青玉匣。
打开时,一朵通体雪白、蕊心泛金的莲花静静卧在冰屑之中。
“太医署库房的锁,比我想的松。”他将匣子放在案上,“阳火籽和枯魂草呢?”
“阳火籽在南市黑药坊,枯魂草,”她顿了顿,“只有北境雪窟才有,我祖父留了一株标本,藏在药囊夹层。”
她从药囊深处抽出一张泛黄纸片,边缘已磨损,中央绘着残缺机关图,标注“地脉三眼”。
尉迟逸风目光一凝,正要细看,她已将纸片塞回囊中。
“别问。”她说,“现在只管药。”
尉迟逸风不再多言,亲自将三味药加入药罐。
炭火噼啪作响,药香渐浓,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腥气。
严冰雪坐在床沿,盯着炉火,忽然道:“你信命吗?”
尉迟逸风添了块炭,头也不抬:“我信你配的药。”
她一怔,随即嗤笑出声:“油嘴滑舌,不像你。”
“不是油嘴滑舌。”他盯着药罐,“是事实。”
药沸之时,蒸汽腾起,在墙上投出扭曲影子,竟如罗盘指针缓缓转动。
严冰雪盯着那影,瞳孔微缩,却没出声。
尉迟逸风端起药碗,试了试温度,递过去。
她接过,深吸一口气,仰头饮尽。
药入喉如火焚,她浑身一颤,冷汗瞬间浸透里衣。
第二口下去,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,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体内来回拉扯,每一寸血肉都在遭受着酷刑。
第三口咽下,她只觉全身骨骼都在碎裂重组,再也忍不住,咬破了下唇,血顺着嘴角流下,整个人蜷缩成一团。
尉迟逸风伸手想扶,被她抬手挡开。
“别碰我。”她牙关紧咬,“痛是药在走,压住了,就废了。”
她喝完最后一口,碗落地碎裂。
她仰面倒在床上,呼吸急促,指尖发青,却仍睁着眼,死死盯着房梁。
尉迟逸风蹲下身,拾起碎片,忽然发现她药囊口微张,那片齿轮残片滑出一角,正压在《青囊残卷》的批注旁。
他伸手想替她塞回去,风宝突然扑腾而起,用喙狠狠啄了他手背。
“你干什么?”他皱眉。
风宝不答,只用爪子将残片推到批注行间。
那是一行小字,原以为是药理说明,此刻在药蒸汽的熏染下,墨迹微微泛蓝,显出另一段文字:
“V启于辰,地眼三开,逆鳞者亡。”
严冰雪喘息稍稳,目光扫过那行字,猛然坐起。
“V不是编号。”她声音发颤,“是‘钥’的代称。‘辰’是时辰,也可能是地名。‘地眼三开’,莫非是指三处地脉枢纽?而‘逆鳞者亡’谁碰了不该碰的东西,就得死。”
尉迟逸风盯着那行字:“李承乾若知道这‘钥’在你血脉里,不会只派刺客来偷罗盘。”
“他会来抢人。”她冷笑,“所以那令牌不是终点,是警告。”
她伸手抚过“逆鳞者亡”四字,指尖微颤。
窗外屋檐一晃,瓦片轻响,一道黑影掠过檐角,消失在墙外。
尉迟逸风看着那行字,正要开口,严冰雪忽然抬手按住左肩伤口。
风宝之前便一直围在旁边,时不时用喙轻啄那页《青囊残卷》,此刻突然跳上书页,用喙蘸了砚台边的墨,在纸上歪歪斜斜写下“V=钥”三字,又猛地划去“V”,改成“血”。
尉迟逸风看着那字,正要开口,严冰雪忽然抬手按住左肩伤口。
血又渗出来了,但这次不是鲜红,而是泛着一丝青金之色,顺着粗布缓缓蔓延。
她低头看着,喃喃道:“齿轮要血,不是他的血,是我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