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龙车攀升得越来越高,李世民不由的开始俯瞰脚下的大地,那些曾经无法看见全貌的山川河流,在他的眼里变得越来越小。
大地如同画布一般,山川河流的脉络清晰可见,仿佛龙蛇起舞交错勾连,此时李世民才明白为何称呼山川为龙脉;
而山间的城池变得无比娇小,就像是国画中浓烈的部分,晕染出一片,里面的生命密密麻麻地分布其间,以李世民现在的视力根本无法看清。
耳畔罡风呼啸,急促的风压带来庞大的压力压迫着龙车,但龙车上的护身法术,却保护着车内的凡人。
乘坐龙车的飞天体验是李世民作为凡人时从未有过的,他现在就像一个孩子,脸上兴奋的神色,难以掩盖,但身为帝王的养气功夫,让他终究没有失态。
此时,太上老君开口道:“陛下,请坐稳。我们第一站,便是欲乐天。”
话音刚落,李世民便感觉仿佛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脆弱泡沫,眼前是飞速闪过的流光溢彩,盯着周围变幻的时空,李世民感到有些魂体不稳。
随后幻听一般的咔嚓声一响,周围变幻的景色结束,龙车停止了。
李世民刚回过神来,就听见一阵似有似无的天籁之声传来,这乐声无处不在,好似耳边的幻听,但又像是从九霄坠落,根本寻不到源头。
他贵为天子,听惯了宫廷雅乐,各地乐师为博君一笑也无不用其极,但却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乐曲,他甚至无法分辨这个乐曲由什么乐器演奏。
太上老君在一旁笑道:“陛下,此处便是欲乐天。且让老朽为您引路。”
李世民紧随其后,越是深入,耳边的乐声便越发清晰繁复,层层叠叠。
他忍不住好奇问道:““仙长,此音究竟是何物?竟能撼动人心至此。”
太上老君解答道:“陛下不知天籁正常,在人间中只听见由乐器振动发出的人籁之声,凡间生灵受困于凡躯,也只能创作出人籁乐章。”
“如果是学道之士,终日遨游于山川草木之间,心灵虚静自然,恰逢机缘所致,能闻大块噫气,万窍怒号,那便是地籁之声。”
“而陛下现在所闻,就是天籁之声,是人间乐器之声的总和,是道之低语,是无声之声,此声凡间不可有。”
“只有仙神到达天庭才能听闻,天籁之声的美妙只受限于自身的想象力,境界越高,修为越高,其中的美妙会更胜,所以陛下此刻所闻,便是您想象所能触及的极致之美了。”
天籁越来越强,李世民只觉耳畔一阵舒缓,相比之下,昔日听到的宫廷乐章如此粗鄙不堪,臭不可闻,一时沉醉其中。
就在这时,太上老君大声呼喊道:“陛下驾到,诸位仙娥,还不上前迎驾?”
霎时间,云霞翻涌,无数仙娥袅娜而至。
她们风情各异,或清丽脱俗,或妩媚天成,或端庄华贵,世间所有美人风姿,皆汇聚于此。
衣裙飘飞间,有仙娥手捧玉杯款步上前,声若清泉:“请陛下满饮此杯。”
李世民接过饮下,琼浆玉液入喉,舌底生津,恍如将四季百花芬芳一并饮入腹中。
与此同时,仙娥们于瑶台琼阁间翩然起舞,霓裳广带,舞姿曼妙已非肉身凡胎所能展现。时而如仙鹤凌空,时而似流云回雪。
身后背景,更是星河流转,日月同辉。
唇齿留香,眼前是绝尘舞姿,耳畔是玄妙天籁,四周曼陀罗花海散发的阵阵幽香更是止不住袭来。
这一刻,李世民的“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”六感,皆沉浸于这远超人间极致的欢愉之中,浑然忘我。
太上老君静观片刻,微笑问道:“陛下,这欲乐天之感官极乐,寻常凡人百世难遇。您觉得如何?”
李世民乐而忘返,脱口回道:“甚好!此间乐,不思唐也!若能永驻此间,即便回人间再坐龙庭,朕亦不愿了。”
太上老君却道:“此地之乐,不过是人体感官的极限,陛下修为不到,尚是凡躯,只能体会小乐,陛下可想知道真正的‘大乐’?”
李世民瞬间从沉醉中惊醒,惊叹道:“此等极乐,竟还只是‘小乐’?还请仙尊带朕前往,体会那‘大乐’之境!”
于是龙车再度启动,李世民恋恋不舍地告别众仙娥,驶向下一重天。
刚抵达至乐天,周围一切力量自发向李世民体内涌入,刹那间原本还是魂体状态的李世民被瞬间重塑身躯,化为一具更加强大、更加完美的躯体。
李世民此时感受到一种来自生命本质跃迁的喜悦,他进化了,摆脱了先前愚蠢的凡人感官,感受到源自生命根本的快乐,这是祂第一次感受到了活着!
进化后的李世民只觉得先前那令他沉醉的天籁之音,也开始显露出更深层的结构与韵律,美妙和程度开始倍增!
凡人觉得美妙无比的天籁,此时如此单调刺耳。
祂的视觉能看到七色之外的更多颜色,眼前天地流转变幻,构成一幅更加复杂的画卷;
他开始试探着伸出手指,指尖掠过平时毫不注意的空间,这也是他首次触摸到空间的质感,这前所未有的触感令祂浑身颤抖。
眼耳鼻舌身意进化到极致!
此间之乐已不是凡人用苍白的语言能够描述的!
李世民静立良久,然后深吸一口气望向太上老君道:“此处之乐,已超脱声色,直抵本源。敢问仙尊,大道无涯,此乐之上,是否还有更胜之境?”
太上老君哈哈大笑,一切皆在预料之中。
他先以人间至乐让李世民沉溺,再以生命跃迁之乐让其顿悟,成功将李世民对快乐的追求,从欲望享乐升华为对更高境界的向往。
太上老君答道:“此间之乐,虽已超越感官皮相,却仍困于时空之内。仙娥会老,美酒会竭,仙乐亦有终曲之时。世间万乐,只要有开始,便注定有终结。”
“唯有超越时间,证得万劫不磨之真我,体会那无始无终之境,方才能感受到更高层次的大极乐。”
说罢,周围景象扭转,他们来到了大罗天。
在此处,时空就如同可触碰的物质一样,祂们的样貌,本质清晰展现。
太上老君解释道:“陛下,大罗天超越一切时间法则,唯有永恒与不朽驻留于此。在此地,众生皆可直面过往,挽救毕生憾事,最终与自我达成和解。”
世间是个大苦海,就算是帝王也有属于自己的遗憾。
而李世民最大的遗憾,就是玄武门之变。
他尝试将双手触碰那个让祂不想回忆的时间节点上;
然后清晰看见昔日兄弟相残的画面,祂看见李建成被射杀当场,那支弑兄的箭矢还有着血迹,看见了李元吉被尉迟敬德斩杀,看见了李渊因此而有了心魔,郁郁而终。
这是李世民的痛,无法释怀的噩梦,但在大罗天中却能挽救这个遗憾!
在这里干涉过去如同修改小说一般容易,李世民念头一动让死去的兄弟立马复活,他的笔触略微一改便抹去兄弟之间权力争夺的根源,而现实已经变成了父亲兄弟全力支持他称帝。
在大罗天超越一切的位格下,一场流血政变化干戈为玉帛,变成了家族和睦、携手开创的盛世图景展现在他眼前。
李世民不断尝试,不断修改,心中过去种种的遗憾得到挽救,无数无法释怀的黑历史消失,就这样过了很久,李世民终于发现凡间的一切,哪怕是完美的盛世,在永恒面前也终将消亡,显得渺小。
唯有大罗天永恒存在。
太上老君适时点化:“陛下,永恒并非逃避死亡,而是知死而生。死亡对您而言,不过是一种状态。掌握时序,容纳缺憾,方为天帝之道。”
随着太上老君的点醒,李世民开始不再执着于凡间的遗憾,开始将目光放到了星空之中,他见证了太阳崩灭、沧海桑田,但祂的意识却如须弥山般牢固。
大罗天一日,远胜凡间万万年。此时的李世民,其心境已远超欲乐天时,感受到了永恒不朽之美。
他由衷感叹:“昔日,朕曾畏惧地府勾魂,忧心寿数有尽。今日方知,时空于仙神眼中,不过戏言尔。敢问仙尊,您究竟是何方神圣?引朕体验这诸天极乐,究竟所为何事?”
太上老君笑道:“陛下莫急,且随我再观一重天。”
大罗天景象消散,李世民的神念随之抵达弥罗天。若说大罗天让他体会了永恒与和解,那么弥罗天则让他尝到了支配万物的极致快乐。
这是一种令人着迷的权力,不仅能号令实体,更能驱使仙神等神话存在,甚至是非实体的概念。
他挥手间,云雨听令;一念中,赤地生绿洲,汪洋变坦途。
三清四御,二十八宿,诸天星神、世间众生都成蝼蚁,一草一木的生长皆在祂一念之间。祂可让长安一夜百花齐放,也可让日月悬天、昼夜停止。
太上老君循循善诱:“陛下,此乃执掌造化之权柄。然天道贵在恒常,支配万物,非为依从私欲肆意妄为。”
李世民从这支配万物的权力中回过神来,感叹道:“这莫非就是天帝才有的权能?仙师带朕来此,是想让朕明白何为天帝无常心吧?”
太上老君欣慰大笑:“陛下贵为人皇,自然拥有窥视天帝业位的资格。您能从中支配万物的权柄中清醒,已经证明您具备天帝之资!”
随着话音刚落,刹那间,景象再变,弥罗天消散,祂们来到一片无始无终、无相无义的混沌天,这是三界之外的终极之地。
太上老君问:“陛下在此看到了什么?”
李世民答道:“无始无终,无上无下,无物质灵魂,无秩序规则。此处似是万物的起点与归宿,朕不知如何形容。”
于是,太上老君传授李世民一道法门,助他认知混沌。
依此法门,李世民感知到无数文明的兴衰沉浮,一切知识只能意会,不可言传。祂开始体会到了自我超越、追逐道之根源的终极美妙。
看着李世民逐渐进入哲学思辨的状态,太上老君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
这正是天庭诸位天尊、帝君的目的所在,如果要扶持人道对抗天道,仅凭凡夫李世民还不够,必须为这位人间帝王加些佐料。
而且这个佐料也不是随便加的,万一培养出一个另一个弃天帝就不好了。
这五重诸天之旅,看似层层递进,其实揠苗助长。
以欲乐天中的极致感官之乐,让李世民知晓凡间之局限,对自我的存在开始产生麻木。
以至乐天,让李世民感受生命跃迁之乐,助其摆脱低级欲望,初萌道心,此时李世民在短时间内经历两重心境变化,必定开始对自我产生厌弃。
以大罗天超越时空之乐,使其感悟永恒,不畏生死,在这个天中李世民将完全出离原本的自我,开始以天心的角度看待自己。
以弥罗天支配万物的权柄,在满足其权力欲的同时,更引导他领悟天地至公的责任;
统合前三天感悟,觉醒天帝道心,此时李世民离人已经越来越远,开始向天庭仙神中心目中的天帝形象靠近。
而最后的混沌天,让李世民觉醒自我超越、永恒探索的心态,这是一步险棋,很大可能翻车!
但弃天帝遨游诸天,眼光不局限于一方世界,唯有这样李世民才具备与外来强敌弃天帝争锋的格局。
弃天帝带给这些仙神的压力实在太大了,为了这个唐王游诸天的戏码,祂们真的是下了血本,但一切都是值得。
道祖沉默,玉帝避世,证明三界已到了大劫之日,大劫必有大造化,这是所有天尊帝君的共识,为了在这大劫胜出,些许投资不算什么,大不了破产就是。
于是五重诸天,五重体验,将李世民一刹那从人间帝王,淬炼成一位心怀广博、深不可测的“哲学李世民”——即天庭诸神心目中理想的“哲人王”与“哲学天帝”。
李世民,或者说此时的哲学李世民,回过神来,声音带着一丝清冷,缓缓道:“方才所历五重天境,虽精妙绝伦,却似有未尽之意。诸位的深意,恐怕不止于让朕体验这极乐之旅吧?”
太上老君含笑点头:“陛下明鉴。方才诸天乐境,虽是真实体验,却仅是这三界的一部分。陛下若想完整拥有这五重极乐,需登临天帝之位。”
李世民淡然道:“哦?朕如今还不是天帝吗?”
太上老君解释道:“如今天帝印信虽有其主,却是那位暴虐无道、不得众心的‘弃天帝’。彼只知以威权暴力统治三界,早已背离天道初心。”
“我等恭请陛下游历诸天,正是因陛下身负人皇气运,德行足以配天,是承袭天帝尊位的不二人选!”
话音刚落,天庭的诸位帝君、天尊纷纷现身,齐齐拱手恭敬道:“陛下游历诸天,已具天帝之心性。今人道当兴,吾等愿奉陛下为圣天帝,统御四大部洲,伐天而立新朝!”
元始天尊亲自为李世民戴上九霄清气铸就的帝冠,后土皇帝只奉上代表地脉核心的玉玺。
紫薇大帝道:“陛下之新朝,当无弃天帝之暴虐,亦不受佛门业力牵扯。当以人道为基,包容仙神,协和天道,带领万民追求永恒不朽。”
早已体会过至高权力的李世民,早已生出争夺天帝业位之心。他并未再三推辞,坦然接受了诸神的朝拜,朗声道:“朕今日便回人间,一统四大部洲,举人道而伐天!“
诸神齐声呐喊:“恭贺陛下,贺喜陛下!圣唐仙朝,当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