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唳——！”
一声痛苦中夹杂着臣服的哀鸣，在呼啸的煞风中显得格外刺耳。凌清雪指尖那点冰蓝与琉璃交织的剑魄灵光，缓缓从血鹫眉心收回。血鹫原本凶戾的金色眼眸，此刻蒙上了一层淡蓝色的冰霜，看向凌清雪时，已带着清晰的畏惧与顺从。
“成了。”凌清雪脸色又白了一分，气息微喘，但声音依旧清冷，“临时契约，以剑意为锁，可维持三日。三日内，它无法违逆我的基本指令，但灵智受创，只能执行简单命令。”
她看向陈渊：“让它探路？”
“嗯。”陈渊靠坐在一块背风的岩石旁，右臂被苏婉用撕下的衣襟简单包扎，吊在胸前，脸色苍白如纸，但眼神锐利不减，“让它沿着玉简地图标注的相对安全路径，向前探查五十里。重点注意煞风乱流区、潜在妖兽巢穴，以及……是否有其他追踪者的痕迹。”
凌清雪微微闭目，通过剑魄灵光与血鹫建立的微弱联系下达指令。血鹫挣扎着站起，尽管左翅根伤口仍在渗血，但它还是展开右翼，踉跄着冲入灰黑色的风幕之中，很快消失不见。
“令主，您的右臂……”苏婉跪坐在陈渊身边，看着那焦黑溃烂的掌心，眼圈发红，声音哽咽，“伤势太重了，经脉尽碎，骨骼也……婉儿无能，没有好的伤药……”
“不怪你。”陈渊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，额头却因剧痛渗出细密冷汗，“琉璃道种在自行修复，只是慢些。先顾大局。”
他看向正在指挥众人收拾行装的厉锋：“厉锋，还有多久？”
“三十息！”厉锋独臂挥舞，声音嘶哑却有力，“能带的都带上了！重伤员由轻伤弟兄轮流背负！独目前辈的迷踪阵已在百丈外布下，虽粗糙，但足以干扰追踪半日！”
“好。”陈渊点头，又看向独目叟，“前辈，血鹫尊者的尸体处理干净了？”
“放心！”独目叟那只独眼闪烁着老辣的光芒，“连血迹都用化尸粉和煞风处理过了，保准‘影蛛’那娘们来了，也只能闻到满鼻子风沙味！不过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压低声音，“令主，那‘血煞燃魂印’虽被您破了，但爆发时的动静不小，恐怕已经惊动了峡内某些东西……或者，人。”
陈渊眼神微凝：“你感觉到了什么？”
“说不好。”独目叟摇头，脸上皱纹更深，“只是一种老江湖的直觉。这黑风峡存在不知多少年了，除了天然险地，难保没有其他‘住户’。咱们刚才那番折腾，就像在别人家门口放了个大炮仗……”
“兵来将挡。”陈渊沉声道，“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片区域，深入峡内，寻找相对安全的落脚点。苏婉，扶我起来。”
苏婉连忙搀扶。陈渊咬牙站起，身形晃了晃，左臂下意识地想扶住岩壁，却牵动右肩伤口，闷哼一声。
一只微凉而稳定的手及时托住了他的左肘。
凌清雪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侧，清冷的侧颜在风沙中显得有些模糊，但声音清晰：“靠着我。”
陈渊没有拒绝，低声道：“多谢。”
“避风阵——破了！”
前方传来一名修士的惊呼。只见那淡青色的光幕如同摔碎的琉璃，闪烁几下后彻底消散。狂暴的蚀骨煞风瞬间涌入这片刚刚获得短暂安宁的区域，吹得众人东倒西歪，修为较弱的炼气修士更是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“前队变后队！按照刚才编组，出发！”厉锋怒吼，独臂长刀指向峡内幽深的方向，“相互扶持，跟紧了！掉队就是死！”
队伍再次动了起来，如同一条伤痕累累的长蛇，艰难地蜿蜒进入黑风峡更深处。
煞风比峡口更为猛烈，其中夹杂的冰晶和砂砾打在护体灵光上，发出密集的“噼啪”声，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。众人不得不频繁更换所剩无几的“避煞符”，或者依靠筑基修士轮流撑起的小范围屏障。
沉默的行军持续了约半个时辰。除了风声和粗重的喘息，只有偶尔碎石滚落的声响。
“令主。”凌清雪忽然开口，声音通过剑魄共鸣直接传入陈渊识海，“血鹫传回画面。前方三十里，有一片巨大的乱石林，地图标注为‘风吼石林’，煞风在此处形成多重回旋涡流，极其危险。但石林深处……似乎有微弱的人造结构痕迹，被风蚀得很严重。”
陈渊精神一振：“人造结构？能判断是什么吗？”
“看不真切，被乱石和风沙遮掩。血鹫不敢靠太近，那里有令它恐惧的气息。”凌清雪顿了顿，“另外，在石林外围约十里处，发现了一些……新鲜的痕迹。”
“什么痕迹？”
“很细，近乎透明，粘附在岩石和砂地上，在特定角度反光。”凌清雪描述着，“像是……蛛丝。但比寻常蛛丝更坚韧，蕴含淡淡的阴寒灵力。”
蛛丝！
陈渊瞳孔微缩：“‘影蛛’？”
“极有可能。”凌清雪声音凝重，“痕迹很新鲜，不超过两个时辰。对方应该也在峡内，而且……很可能就在我们前方。”
“比我们快？”陈渊皱眉，“她怎么知道我们的路线？”
“两种可能。”凌清雪分析，“第一，她拥有某种超远距离追踪秘术，锁定了我们的大致方位，并提前绕到了前面堵截。第二，她对黑风峡的了解，远超我们，知道某些捷径。”
“地图玉简上没有捷径标注。”陈渊沉吟，“除非……她手里的地图更完整，或者，她本就是常在此地活动之人。”
他立刻将这个信息通过神识共享给前头的厉锋和独目叟。
“影蛛那娘们跑到前面去了？！”独目叟倒吸一口凉气，“麻烦了！这黑风峡里，明枪易躲，暗箭难防！那娘们最擅长的就是潜伏暗杀和布设陷阱！”
厉锋握紧刀柄，独眼满是警惕：“令主，怎么办？绕开风吼石林？”
“绕不开。”陈渊摇头，看向手中玉简投射出的简陋光图，“地图显示，风吼石林是通往峡内相对安全区域的必经之路。两侧都是千丈绝壁和更加狂暴的煞风眼。除非我们愿意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去攀绝壁，或者硬闯风眼。”
他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而且，如果‘影蛛’真在前面设伏，我们绕路，她同样可以移动。主动权在她手里。”
“那就闯过去！”厉锋咬牙，“咱们刚宰了一个金丹后期，还怕她一个藏头露尾的娘们？”
“不可轻敌。”陈渊冷静道，“血鹫尊者败在轻敌冒进和环境影响。‘影蛛’既然选择提前潜入设伏，必然做好了充分准备。她在暗，我们在明。”
他思索片刻，眼中琉璃光泽微闪：“将计就计。”
“令主有主意了？”独目叟忙问。
“她不是想让我们进石林吗？”陈渊嘴角勾起一丝冷意，“那我们就进。不过，不是按照她预想的路线和方式进。”
他快速布置：“第一，队伍减速，拉开间距。前哨收缩，与主力保持可视距离即可。给‘影蛛’一种我们谨慎、但不得不前进的假象。”
“第二，厉锋，你挑选三名身手最灵活、对能量波动最敏感的筑基弟兄，脱离队伍，从侧翼岩壁阴影处迂回，尽可能靠近石林外围，不要进入。你们的任务不是战斗，而是观察——用尽一切办法，找出‘影蛛’可能潜伏的位置，或者她布设的陷阱节点。”
“第三，独目前辈，你还有多少幻阵材料？”
独目叟摸了摸怀里：“不多了，最多还能布置两个小范围的简易幻象。”
“够了。”陈渊道，“在队伍即将进入石林前，布置一个‘灵力波动模拟幻象’，模拟出我和清雪的气息，跟随队伍前进。幻象要足够逼真，但持续时间不用长，三十息即可。”
“李代桃僵？”独目叟眼睛一亮，“令主和凌仙子趁机脱离队伍，隐藏起来？”
“不。”陈渊摇头，“我和清雪依旧在队伍中，但我们会收敛所有气息，伪装成普通伤员。幻象是用来吸引第一波可能攻击的靶子。”
他看向凌清雪：“清雪，你的剑，在石林那种复杂环境中，最远锁定距离和反应速度会受影响吗？”
凌清雪略一感应：“煞风乱流会干扰剑意传递，二十里内可保证威力，十里内可保证精准与速度。但若对方隐匿极深，或环境干扰过强，需要更近。”
“十里……”陈渊估算着，“够了。一旦厉锋他们发现目标，或者幻象遭受攻击，你就立刻出手，不必求一击必杀，但务必逼她现身，打乱她的节奏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凌清雪看向他吊着的右臂。
“我？”陈渊左手虚握，眉心琉璃印记微微发亮，“我虽然废了一只手，但琉璃道种对能量陷阱和隐匿波动的感知还在。我会走在队伍最容易被偷袭的位置，做诱饵中的诱饵。”
“太危险了！”苏婉忍不住出声。
“这是最快破局的方法。”陈渊语气平静，“我们没有时间跟她慢慢周旋。避风阵已破，伤员撑不了多久，必须尽快穿过石林，找到下一处相对安全的地点。拖得越久，队伍崩溃的风险越大。”
他环视众人：“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了吗？”
“清楚！”众人低声应道，眼中虽有恐惧，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绝境逼出的狠厉。
队伍再次调整。厉锋点了三名老手，悄无声息地脱离，如同壁虎般贴着陡峭的岩壁阴影，向前方摸去。独目叟则带着最后一点材料，在队伍前方百丈处开始布置。
陈渊在凌清雪的搀扶下，走在队伍中段，混在几名重伤员之间。他彻底收敛了琉璃道种的气息，连眉心的印记都黯淡下去，整个人看起来和周围那些气息奄奄的伤员别无二致，唯有那双半阖的眼眸深处，琉璃色的光华如同静水深流，警惕地感知着周遭一切能量的细微变化。
队伍缓慢而坚定地向着三十里外那片如同巨兽獠牙般耸立的“风吼石林”行进。
越靠近石林，煞风的呼啸声越发怪异，仿佛无数厉鬼在巨石缝隙间穿梭哭号，形成令人头晕目眩的声波乱流。地面的砂砾也变成了锋利的黑色晶片，踩上去“咔嚓”作响。
“还有十里。”凌清雪的声音在陈渊识海中响起，“血鹫在石林上空盘旋，恐惧感越来越强。它不敢降落。”
“让它继续监视高空，注意是否有其他飞行物或能量异动。”陈渊回应。
“厉锋他们已抵达石林外围东侧，暂时没有发现明显陷阱，但回报说……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，如芒在背。”凌清雪转述。
“窥视感……”陈渊心中警惕更甚，“告诉厉锋，不要妄动，继续观察，重点注意地面阴影、岩石缝隙、以及那些反光的‘蛛丝’轨迹。”
“明白。”
又前行了五里。乱石林立的景象已清晰可见，无数奇形怪状的黑色巨石如同被巨人随意丢弃的玩具，杂乱地堆积着，形成无数幽深曲折的通道。风在其中穿梭，发出各种尖锐或低沉的怪响，名副其实的“风吼”。
独目叟布置的幻象已然激活。两道模糊的、散发着陈渊与凌清雪微弱气息的光影，跟随在队伍前方数十丈处，缓缓飘向石林入口。
队伍在距离石林入口约一里处停下。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陈渊低语，左手指尖微微颤抖，不是因为恐惧，而是在强行凝聚所剩不多的精神，将琉璃道种的感知力扩散到极致。
风声，石鸣，砂砾滚动声，伤员压抑的呻吟声，众人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……无数声音混杂。但在这些声音之下，陈渊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、近乎融入风声的——
“窸窣……”
像是某种节肢动物在光滑岩石上快速爬行的轻响。
方向……左前方，一块形似卧虎的巨石阴影下！
“清雪！”陈渊猛地睁眼，低喝，“左前虎石，阴影！”
几乎在他出声的同一刹那！
那“卧虎”巨石的阴影中，毫无征兆地射出三道近乎透明的银白色丝线！丝线速度奇快无比，并非射向队伍，而是射向空中那两道缓缓飘动的幻象！
“噗噗噗！”
幻象被丝线穿透，如同水泡般瞬间溃散！
而丝线去势不减，在空中猛地一折，竟如同拥有生命般，向着幻象后方不远处的队伍核心区域——也就是陈渊和凌清雪实际所在的位置——闪电般缠绕而来！更可怕的是，丝线划过空气时，带起了淡淡的灰色雾气，散发出一股甜腻而令人神魂昏沉的诡异气息！
“毒雾！闭气！”独目叟骇然大叫。
“剑起！”
凌清雪清冷的声音如同冰刃劈开混乱！她一直按在剑柄上的手终于动了！
并非拔剑，而是并指向前一点！
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冰蓝色剑气后发先至，精准地斩在三道银白丝线的中段！
“铮——！”
竟发出金铁交击般的锐响！丝线坚韧远超想象，剑气只将其斩得微微一滞，并未断裂！但这一滞，已足够！
陈渊左掌猛地拍在地面，尽管右臂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，但他依旧强行催动了琉璃道种中最后一点可调动的“净化”之力！
“琉璃净域，开！”
以他掌心为中心，一圈淡薄却纯净的琉璃色光晕骤然扩散，虽然只覆盖了方圆三丈，却将那紧随丝线而来的灰色毒雾牢牢挡在外面，滋滋作响地净化、消融！
“找到你了。”凌清雪身影一晃，已从原地消失，化作一道冰蓝轻烟，直扑左前方那块“卧虎”巨石！人未至，凛冽的剑意已如同无形牢笼，将那一片阴影区域彻底封锁！
“咯咯咯……”一阵娇媚却冰冷入骨的笑声，从巨石阴影中传来，令人毛骨悚然。
“反应不慢嘛，小哥哥小妹妹。”
“不过，游戏……才刚刚开始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