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室里，那封突如其来的面试邀请邮件，像一块被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，再次扰动了林暖暖刚刚趋于坚定的心湖。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，变幻不定。一边是江辰为她描绘的、远在大洋彼岸的顶尖学府和未知挑战，一边是触手可及的、国内行业翘楚的实践机会和熟悉环境。
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径，带着迥异的风景与代价，清晰地横亘在她面前。
江辰察觉到了她瞬间的怔忪和目光的游离，他的视线也落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。“面试？”他问，语气平静，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林暖暖像是被惊醒般，猛地按熄了屏幕，有些慌乱地将手机塞进口袋。“嗯……之前随便投的一家国内公司，没想到……”她不知道怎么解释，感觉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，在对方面前露出了备选方案。
江辰却没有如她预想的那样表现出任何不悦或追问。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，看了几秒，然后非常自然地转移了话题，仿佛那封邮件从未出现过。
“S市的研讨会，虽然提前回来了，但主办方安排的参访行程，有几个点还不错。”他语气平淡地陈述，“比如一个融合科技与艺术的沉浸式展览，还有城市边缘的天文观测台。”
林暖暖愣了一下，有些跟不上他思维的跳跃。
江辰继续道，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：“如果……如果你决定不去mIt，或者，在做出决定之前，”他顿了顿，重新看向她，眼神里带着一种清晰的提议，“我们可以先去那里看看。”
“去看看那个城市，看看那些展览和观测台。”他补充道，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，“就当……一次短途旅行。”
旅行？
这个词像一颗带着甜味的糖果，轻轻敲在林暖暖的心上。她和江辰，从认识到现在，似乎总是在校园这个固定的场景里打转，图书馆、食堂、实验室、教学楼……他们的感情，建立在公式、笔记、早餐和无声的陪伴上，还从未一起走出过这个熟悉的方圆之地。
一起去一个陌生的城市，没有学业的压力，没有周遭熟悉的目光，只有彼此……这个念头本身就带着巨大的诱惑力。
“旅行？”她重复了一遍，眼睛里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期待的光。
“嗯。”江辰点头，“三天两夜。我可以订票和住宿。”
他效率极高，几乎是在提出建议的同时，就已经开始规划执行方案。
林暖暖心动了。这像是一个缓冲，一个在做出重大决定之前，能够让他们暂时逃离现实压力，纯粹地享受彼此陪伴的喘息之机。也许，在陌生的风景里，她能更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。
“就……我们两个人吗？”她脸颊有些发烫，小声问道。
“嗯。”江辰的回答简短而肯定。
画室里安静下来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。一种微妙的、带着些许羞涩和更多期待的氛围，在空气中悄然弥漫。这将是他们的第一次旅行，也是关系确立后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单独出游。
“好。”林暖暖不再犹豫，点了点头，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，“我们去。”
江辰看着她脸上终于绽放的、毫无阴霾的笑容，眼底也几不可察地柔和了几分。“我来安排。”
***
接下来的两天，一种隐秘的兴奋感萦绕在林暖暖心头。尽管mIt的申请和科技公司的面试像两片悬在远方的云，但即将到来的旅行，像一道近在眼前的彩虹，暂时驱散了那些关乎未来的焦虑。
她甚至抽空和赵小薇一起去买了条新的连衣裙，浅蓝色的，裙摆有细碎的白色印花，看起来清新又活泼。
“哇！暖暖，你这是要去约会吗？这么隆重！”赵小薇挤眉弄眼。
林暖暖红着脸，没有透露旅行计划，只是含糊地说：“就……随便看看。”
而江辰那边，效率惊人。他似乎完全没被周教授那边的压力影响，或者他将压力转化为了行动力，迅速搞定了往返车票和一家评价很好的民宿预订，并将行程概要发给了林暖暖。
行程安排得松紧有度，有他感兴趣的科技馆和城市规划展览，也有她可能会喜欢的艺术区和那个着名的沉浸式展览，甚至预留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给天文观测。
林暖暖看着手机屏幕上简洁明了的行程表，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。他记得她所有的喜好，甚至在她自己都还没明确表达之前，就已经为她考虑周全。
出发前一天的晚上，两人在图书馆做最后的自习。江辰在电脑上快速处理着一些收尾工作，林暖暖则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着旅游攻略，对S市的美食和小众景点做着最后的功课。
“不用看那些。”江辰头也不抬，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如飞，“跟着我就行。”
他语气里的笃定和理所当然，让林暖暖哑然失笑，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下来。是啊，跟着他就行。他总能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。
她放下手机，托着腮，看着他在灯光下专注的侧脸，忽然觉得，那些关于未来的沉重选择，在这一刻，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恐惧了。无论前路如何，只要这个人还在身边，用他那种笨拙又可靠的方式守护着她，她就有勇气去面对。
“江辰。”她轻声叫他。
“嗯？”他应了一声，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。
“谢谢你。”她说，声音很轻，却带着真挚的情感。
江辰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，终于转过头来看她。图书馆暖黄的灯光落在他镜片上，折射出柔和的光晕。他没有问谢什么，只是看了她几秒，然后很轻地“嗯”了一声，伸出手，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。
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然而，就在出发的当天清晨，林暖暖早早起床，心情雀跃地收拾好小行李箱，正准备和江辰汇合前往车站时，她的手机响了。
是苏晓打来的。
“暖暖，”苏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，背景音略显嘈杂，“你看到班级群通知了吗？系里临时决定，科学可视化的期中项目答辩，提前到下周一了。”
林暖暖的心猛地一沉。“下周一？不是原定在下下周吗？”
“临时调整的，说是为了配合校外评审的时间。”苏晓语速很快，“通知刚发，要求所有项目组最晚周日晚上提交最终版材料和答辩ppt。你准备得怎么样了？”
林暖暖握着手机，手指瞬间变得冰凉。下周一答辩……今天是周五，他们计划周日晚上才从S市回来。这意味着，整个旅行期间，她都必须带着电脑，抓紧一切空隙时间，修改完善她的项目方案和答辩稿。
那场期待中的、放松的、只有彼此的唯一一次旅行，尚未开始，就已经被现实的学业压力，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。
她看着窗外明媚的晨光，和放在门口那个装着新连衣裙的小行李箱，一颗心，直直地坠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