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梯最下面一级的鞋印还湿漉漉的,江晚收回手指,没说话,只是把镜片夹在指尖,慢慢抬起头。走廊尽头那点蓝光又闪了一下,比刚才更暗了,像是快没电了一样。
沈倾寒已经往前走了两步,脚步很轻,但肩膀绷得紧紧的。她的左手贴在墙上,压着配电箱的开关,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。
“别关。”江晚伸手按住她手腕。
“里面有声音……”沈倾寒声音很低,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,“不是机器响,是……记忆的声音。”
江晚没问她听到了什么。她只记得昨晚书房里那一声像野兽一样的低吼,也记得沈倾寒倒下时,背上浮现的画面——手术灯、金属床、针管……那些画面太刺眼,她到现在还记得。
她翻了下手里的镜片,借着微弱的蓝光扫了眼地面。积水泛着淡淡的青色荧光,顺着墙角流进最里面的夹层。
两人贴着墙往里走,脚踩在断掉的电线上传来轻微的脆响。越往里走,空气越冷,还有一股像消毒水的味道,却不呛人,反而闷在胸口,让人喘不过气。
尽头是一扇破旧的门板。江晚照着秦川说的方法,用手掌推开半边,金属发出干涩的摩擦声。角落里立着一个隔热柜,表面有被擦过的痕迹,但边缘还留着指纹油渍,在镜片反光下显出弯弯的弧度。
她伸手进去,指尖碰到一条冰冷的链子。
银项链静静躺在柜底,坠子是个椭圆小盒,上面刻着细细的藤蔓花纹。江晚把它拿起来,刚握进手心,身后就传来一声压抑的哽咽。
沈倾寒跪下了。
她没哭出声,可肩膀抖得厉害,手指死死抠进地板缝里,好像想把自己钉在地上。江晚立刻转身扶她,却发现她睁着眼,瞳孔却失焦了,嘴里一遍遍念着一个名字。
“姐……姐姐……”
江晚一把抓住她手腕,另一只手迅速从袖口抽出电击器,轻轻贴在她脖子侧面。电流很小,只够让她清醒过来。沈倾寒猛地吸了口气,身体一僵,终于回神。
“你听到的不是她。”江晚会盯着她眼睛,“是那些实验样本残留的记忆碎片,被血契放大了。”
沈倾寒喘了几口气,目光落在项链上,突然伸手抢过去,紧紧攥在手里。金属边缘割进掌心,留下一道红印。
“打开它。”她说。
江晚接过项坠,发现卡扣特别紧,根本打不开。她低头看了眼脚上的高跟鞋,弯腰用鞋尖抵住接缝,轻轻一撬。“咔”一声,盖子弹开了。
里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短线和圆点,排列得很乱。
“这是摩斯码。”江晚低声说。
她把镜片对准蓝光,调整角度,让光线投到墙上。光斑开始跳动,长短交错,形成节奏。
滴——滴滴——滴——
滴滴——滴——滴滴滴——
她闭上眼,脑子里自动拆解信号。
长的是“划”,短的是“点”。
第一组:· — · → A
第二组:· · — → U
第三组:— — · · → m
AUm……不对,这不是普通的字母组合。
她重新算了一遍间隔,发现每三段之间都有明显停顿,像是分隔符。
再试一次。
北纬:三二……度。
东经:一二一……度。
江晚睁开眼:“32°N,121°E。”
沈倾寒没反应。她一直盯着项链,眼神空空的,像丢了魂。
“这是个坐标。”江晚握住她肩膀,“东海有个废弃科研岛,没人登记,也没船经过。你姐姐可能……”
话没说完,沈倾寒突然抬手,把项链狠狠扎进自己掌心!
血顺着链条滑落,滴在项坠上。那小盒子竟像活的一样吸住了血珠,整条项链泛起暗红色的微光。
江晚想夺回来,可已经晚了。她锁骨处突然一阵发烫,像有火线从皮肤底下窜出来。低头一看,自己身上的双生花图腾正在发光,颜色和项链一模一样。
“你干什么!”她一把抓住沈倾寒的手往上提,鲜血顺着两人交叠的手指往下淌。
沈倾寒却笑了,嘴角微微颤抖:“她早就想这么做了……只是来不及。”
“谁?”
“我姐姐。”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“她不是留线索……她是想和我连上。用血契的方式。”
江晚愣住了。
血契不是天生的。必须两个人自愿,以血为引,才能缔结灵魂连接。以前她以为这是沈倾寒一个人背负的命运,但现在看来——
沈清早在很多年前就想和妹妹建立联系。她用自己的血封住了印记,只等合适的时机唤醒。但她死了,契约中断。直到今天,因为沈倾寒流血,才重新激活,也和江晚身上的契产生了共鸣。
“所以这不只是遗物。”江晚看着自己锁骨上的光,“这是她留下的‘另一半’。”
沈倾寒靠在墙上,脸色苍白,掌心还在渗血。她抬起另一只手,轻轻碰了碰江晚的锁骨。
“你现在也能感觉到她了,对不对?”
江晚没点头,也没否认。她确实感觉到了——不是声音,也不是画面,而是一种存在感,像风吹过耳边,短暂却清晰。那是属于沈清的气息,藏在血契的脉络里,沉睡多年,此刻轻轻颤动。
她把项链从沈倾寒手里拿下来,用衣角包住伤口,用力压着止血。
“你没必要这样。”她说,“我们可以想办法复制信息,不用伤害自己。”
“只有血能唤醒它。”沈倾寒摇头,“而且……我必须知道,她最后有没有恨我。”
江晚沉默了一会儿,把项链放进贴身口袋,贴着心脏的位置。
“她不恨你。”她说,“如果她真想让你背罪,就不会留下这个。”
沈倾寒闭上眼,睫毛轻轻抖了一下。
外面忽然“咚”地响了一声,像是远处货舱的铁门被风吹动。蓝光闪了两下,彻底灭了。
黑暗瞬间吞没了整个空间。
江晚没动。她能感觉到沈倾寒的呼吸就在肩头,微弱但还算平稳。她摸出电击器握在手里,另一只手始终搭在对方手腕上,确认心跳正常。
“你还撑得住吗?”她问。
沈倾寒缓缓睁开眼,瞳孔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红。
“带我过去。”她说,“我要亲眼看看那个岛。”
江晚扶她站起来,刚要走,忽然觉得不对劲。
隔热柜底部原本平整的金属面,现在多了一道细小的划痕。不是新的伤,而是旧痕被人重新描过,变成一个符号——三横一竖,像个编号。
她蹲下身,用手指沿着痕迹描了一遍。
这不是摩斯码,也不是什么古老文字。
更像是……某种标记。
她正想仔细看,沈倾寒突然压低声音:“有人来过这里。”
江晚回头。
“不止我们。”沈倾寒盯着那道划痕,眼神冷了下来,“指纹油渍是新的,但柜子上的灰尘分布不对。有人戴着手套进来,待的时间不超过两分钟。”
“目的是什么?”
“不是来拿东西。”她缓缓举起受伤的手,“是来确认——它还在不在。”
江晚站起身,把沈倾寒护在身后,目光扫向门口。
走廊依旧漆黑,没有脚步声,也没有光。
但她知道,有些东西已经被惊动了。
她从口袋里掏出项链,再次打开项坠。墙上没光,她就用手机屏幕照亮刻痕。摩斯码清清楚楚,每一个点和划都像刻进时间里的密码。
她低声念出来,像是在核对:
“— · · · · — · — — · ·”
A U m。
这次她没忽略。三个音连在一起,是梵语里的原始之音,代表诞生、维持与毁灭。
也是某些古老仪式开始时的第一句咒语。
她合上项坠,紧紧握在手心。
沈倾寒靠着她,声音轻得像梦呓:“她让我们去那里……不只是为了真相。”
“是为了什么?”
“是为了完成她没做完的事。”
江晚没再问。她扶着沈倾寒往外走,脚步放得很慢,耳朵留意着每一丝动静。
走到夹层门口时,沈倾寒忽然停下。
“等等。”
她转过身,望向那个熄灭的蓝光源。
“刚才的光……不是机器供电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它是活的。”沈倾寒眯起眼,“那种频率,只有生物组织才会发出。”
江晚心头一紧。
她们带走的项链是空的。
可这柜子里,曾经放过别的东西——带着生命特征的东西。
她突然想起码头运输车上那层生物隔离罩,还有标签上写着的“实验样本预备”。
陆曼运出来的,从来就不只是毒素。
还有别的。
活着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