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看着皇后严肃的神情，却莫名觉得她好像还有点在看笑话的意思，可这事儿……
他总不能因为自己被嫔妃打了，去罚皇后不能笑话他吧？
他只好烦躁地挥了挥手，像是要驱散这令人不快的念头，“罢了！朕今夜就歇在你这儿。这后宫，朕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！看着就心烦！”
“是，臣妾这就让人准备。”沈清晏连忙应下，吩咐宫人去准备安寝事宜。
但她心中的忧虑，却丝毫未减。
皇帝这话虽是气话，却也透露出他如今的极度不满。
她沉吟片刻，挪近了些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带着几分凝重，“陛下息怒。只是……臣妾细细想来，只觉得此事蹊跷得很，恐怕并非林妃一人之过。”
萧衍正欲安寝，闻言，忙坐起来，抬起眼皮看向她。
目光中怒意未消，却也多了一丝探究。
沈清晏继续道，“不止是林妃，近日各宫的妹妹们，心性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。”
“有的无故焦躁易怒，有的整日精神恍惚、唉声叹气，还有的则嗜睡懒言……仿佛……仿佛集体中了邪一般。”
“臣妾起初也只当暑气所致，或是心情不佳、争风吃醋的小闹剧。可如今看来，范围如此之广，情形又是如此地相似……这，实在是令人心惊。”
她顿了顿，观察着皇帝的神色，见他没有立刻反驳，才轻声说出那个最坏的猜测，“臣妾担心，再这么下去，姐妹失和还是小事，若是哪日再冲撞了您，或是影响了前朝……恐生大乱啊陛下！”
“中邪？”萧衍沉默了。
他靠在榻上的软枕上，闭上眼睛，深吸了一口气，试图平复内心百般的情绪。
皇后的话，不无道理。
他不是傻子，更不是昏君。
接连两夜的异常遭遇，尤其是林妃、李贵人她们那完全不合常理、近乎癫狂的举动。
这哪里是一句“中了暑气”，或者“年轻气盛”就能轻易解释过去的？
若只是一两个人偶然失态，或许是巧合。
可若是后宫里这么多出身、性情皆各异的嫔妃们，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内，都出现了类似的心性大变……
这背后，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。
可……中邪？
他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。
况且若真的有鬼，那他是天子，真龙之气还能镇压不住区区一个小鬼不成？
哪里还轮得到它来捉弄起嫔妃来。
不是中邪……那便是人祸了。
是谁？
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，敢在天子的后宫内，兴风作浪？
又是用了什么鬼神莫测的手段，能如此精准、如此大面积地影响这么多人的心神？
是针对某个人？
还是……针对整个后宫？
甚至……针对他这个皇帝？
一个个令人胆寒的疑问，都在噬咬着他的理智。
他感受到了，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。
不仅仅是因为妃嫔们的异常，更是因为这种隐藏起来的、无法掌控的未知威胁。
他猛地睁开眼，目光锐利地看向皇后，之前的怒火已被一种疑惧所取代，“皇后，你所言……不无道理。此事，确实蹊跷得很。”
皇后见他终于冷静下来，并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，心中稍稍松了口气。
但随之而来的，是更深的忧虑。
她轻声道，“陛下圣明。那……眼下该如何是好？是否要派人暗中查访……”
萧衍摆了摆手，打断了她的话。
他需要时间冷静思考，暂时还不能贸然行动。
“此事不宜声张，以免引起恐慌，反而让幕后之人有机可乘。”
“你……明日去‘劝诫’林妃，也只需按宫规办事，不必提及其他……略微注意一下，她宫里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。”
“至于各宫异常……”他沉吟片刻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，“朕现在就回养心殿，传楚奚纥秘密入宫。暗中查验各宫饮食、用水及熏香等物。”
“你这边，也多加留意，有任何异常，立刻密报于朕。”
“臣妾明白。”沈清晏郑重应下。
帝后二人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，一样的凝重，与相同的决心。
这个夜晚，注定无人能够安眠了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
夜色愈浓，更深露重。
养心殿内，萧衍背着手，在御案前烦躁地踱步。颧骨上那片红痕在烛火的映照下，显得格外刺眼。
他没有丝毫睡意，胸中那股被羞辱的怒火，已渐渐被一种不安的警惕所取代。
皇后的话，一遍一遍在他的脑海里回荡。
这后宫，绝不能乱！
“来人！”他猛地停下脚步，声音低沉而急促。
崔来喜上前几步，躬身听命。
“立刻，秘密传楚奚纥入宫！要快，不得惊动任何人！”
“嗻！”崔来喜领命，也不敢将差事指给底下人，只好吩咐徒弟照顾好皇上，自己带了几个人去了。
宫外，楚奚纥正在书房中和衣小憩。
连日来的布局与算计，让他多少有些身心俱疲，刚伏在案上迷糊了一会儿，便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惊醒了。
“大人！大人！宫里有急召！”知柏的声音里，带着焦急与紧张。
楚奚纥一个激灵，瞬间清醒了，睡意顿时全无。
这个点儿了，宫里有急召？
他的心猛地一沉，第一个念头便是颐华宫出了事。
是玉儿又被人欺负了？
还是……像上次那般，孩儿……
他迅速起身，一边整理微皱的外袍，一边沉声问道，“可知是何事？”
“来传话的是养心殿的崔公公，只说是陛下秘密急召，十万火急，让大人即刻入宫，不得延误。”知柏低声回道，脸上也满是担忧。
楚奚纥闻言不再多问，脑子里一团乱麻。
陛下深夜急召，且如此隐秘，定是发生了极其紧要、不便为外人所知的大事。
他不敢耽搁，担心招人耳目故而也没带侍从、未唤马车。
只是孤身一人骑了马，一路疾行，在寂静的街道上发出阵急促的声响。
楚奚纥骑在马上，面色沉静，心中却是波澜起伏。
他仔细回想着，最近的每一步安排，确认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破绽。
难道……是贤妃那边有了什么新动作？
还是……陛下察觉到了什么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