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衍看着发妻苍白而恳切的面容，听着她话语中那份深沉的母爱，再想起方才，在颐华宫感受到的温情，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。
是啊，比起女儿的终身幸福和边境的安宁，那些许开支和可能招致的非议，又算得了什么？
他脸上的犹豫之色尽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断，“皇后所言极是，公主和亲，关乎两国百年安宁，祈福之事乃重中之重，不可因小失大。”
“册封纯昭仪之事，便这么定了吧。至于用度……就按皇后说的办，务必从简，但礼数不可废。”
“不仅如此呢，”沈清晏瞧了一眼贤妃凝滞的笑容，心下觉得好笑。
“臣妾以为，北漠的公主不日也要进京，定不能屈居低位。可若是以目前后宫里的位分，大景的嫔妃们估计大多都要位居其下……”
萧衍闻听此言，心下一惊，确是如此。
这嫔妃本就寥寥几人，大多还都是低位，如此确实不利于后宫局势的稳定。
“皇后以为如何？”萧衍忙开口，看向皇后。
沈清晏莞尔一笑，“臣妾瞧着，这宫里的位分，也许久没动过了。不如趁这时候，好好给姐妹们晋一晋。册封礼也合在一处办，省得挨个折腾，还能省下不少用度。”
“这般一来，前朝言官们，也断不会嚼舌根说，单只晋封昭仪妹妹一人了。陛下以为如何？”
“好！”萧衍顿觉一片开阔，不禁面露喜色，拍了拍皇后的手，“还是皇后考虑周全，如此便依皇后的意思办吧，也算是喜上加喜了。”
柳清卿在袖中悄然攥紧了拳头，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，但面上却露出恭顺的笑容，躬身道，“陛下与皇后娘娘深谋远虑，臣妾愚钝，未能体会其中深意。”
“既如此，臣妾遵旨，定当会协助娘娘，同内务府将册封事宜，办得既庄重又俭省。”
萧衍满意地点了点头，“嗯，有劳爱妃了。”
他又与皇后说了几句关怀的话，便起身离开了坤宁宫，心中因顺利解决此事而轻松了不少。
皇帝走后，坤宁宫内恢复了安静。
柳清卿起身告退，笑容依旧得体，“娘娘凤体初愈，还需好生静养，账目之事，臣妾明日再来与娘娘细商。”
沈清晏心下了然，淡淡颔首，“嗯，辛苦贤妃了。”
待贤妃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，沈清晏才缓缓靠回软枕上，脸上露出一丝疲惫，但眼神却异常清明。
她深知，今日这局，看着是她帮着赵玉儿赢了，可贤妃那样的性子，断不会就此歇手。
如今晋封为妃，听着是天大的恩典，实则是把颐华宫往风口浪尖上又推了推。
往后的日子，怕是得比从前更谨慎了。
柳清卿刚跨出坤宁宫的门槛，脸上那点笑意就僵住了。
眉梢眼角都透着冷意，连带着侍立在侧的宫人们，心里都沉了几分。
她顿住脚，回头往坤宁宫里望了望，嘴角却勾出个冷森森的笑来。
“赵玉儿……妃位？”她低声念叨着，末了又添了句，“好，好得很。”
爬得越高，将来摔下来的时候，才越疼。
她倒要瞧瞧，这位被陛下夸“福泽深厚”的女人，到底能得意到哪一日。
……………
皇帝刚回养心殿没多久，晋封的旨意已顺着宫道递去各宫。
宫里头顿时漾开喜气，处处都是欢腾劲儿。
贤妃原就居高位，这般高位轻易动不得，晋封一事就需慎之又慎，这次便没在列。
赵玉儿如愿以偿，借着腹中龙胎的加持，晋了妃位。而她本就住着颐华宫的主殿，自然便不用再挪地方了。
林昭容因着家世显赫、且原本妃位空悬已久，便也干脆一跃晋为了妃。
她住的露华阁原就是座独立的宫苑，并没有什么主殿偏殿的分别，便也不必搬了。
这么一来，宫里头的四个妃位，如今也占了两个，倒也不显得空落落了。
其余人等的位分，还够不上当一宫之主的地位，自然也不用挪窝。
柳美人那边，一来是有家世撑着，二来她是贤妃的侄女，这也算是给这次未能晋封的贤妃递个安慰，竟直接做了婕妤。
李美人本就不得宠爱，又没什么家世，则只是晋了贵人。
剩下的卫采女、徐采女和吕采女，也都依着规矩晋成了常在。
这么算下来，除了瑶光殿的那位，还有因获罪而仍被禁在怜露轩的竹才人，六宫上下竟都沾了雨露恩泽。
家世好、得宠多的，便借着东风多往上走了两步；剩下的，也跟着沾光挪了一个台阶。
难得的，各处宫苑都透出几分喜气来。
翌日清晨，到了该去坤宁宫请安的时辰，气氛便与往日大不相同了。
妃嫔们陆陆续续地到来，按着新晋的位份高低依次落座。
许是都得了好处，心中那点因争宠而生的醋劲和戾气，都被冲淡了不少。
彼此见面时，虽仍免不了几分夹枪带棒的客套，但面上最起码都下意识地带着笑意，就连互相道贺的声音也算是真诚了几分。
就连平日里最爱拈酸吃醋、言语刻薄的柳美人，今日也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，端着茶盏，眼神飘忽，不知在想些什么，倒也没主动去寻谁的晦气。
沈清晏被画春、画屏搀扶着从内殿走出，缓缓在凤座上坐定。
她今日的气色，似乎比前两日又好了一些，虽仍带着些许病后的倦容，但眉宇之间舒展了许多。
她目光平和地扫过一眼，下首坐着的一众花团锦簇的妃嫔，将众人脸上那掩不住的喜色尽收眼底。
“臣妾\/妾给皇后娘娘请安，娘娘万福金安。”众人齐齐起身，下蹲行礼，声音也比往日齐整了不少。
“都起来吧，坐。”沈清晏微微抬手，声音温和，“瞧着今儿个大家的气色都不错，想必是昨儿都接到陛下的恩旨了吧？”
底下响起一阵低低的、带着羞怯与欣喜的应和声。
沈清晏端起手边的茶盏，轻轻呷了一口，才缓声道，“陛下仁厚，体恤妃嫔，这是好事。如此，六宫和睦，陛下在前朝才能安下心，去处理政务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