拐过巷口,他看到鲁家上空有炊烟,心里松了口气,想着:“还好她在家。”
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子里揣着的那个布包,以此来壮胆。
走到鲁家门前,他听到里头传来陌生人的声音。
顾忌到自己一个外男贸然来敲女子家门,实在于理不合,便想着还是等客人走了再说,于是他站到大门一旁,耐心地等了起来。
里头的客人好像是位爽朗的婶子,说话的声音十分洪亮,三句话有两句带笑。
大郎听到她和鲁剩寒暄了一阵。
片刻后,鲁剩说道:“二伯母,喝碗芝麻茶吧!”
那位二伯母登时喊道:“哎哟哟,香喷喷的,大姑娘好手艺啊!”
鲁剩一笑,直言道:“买的现成的,这算啥手艺啊?”
两人又叽里咕噜地拉了许多家常,大郎在寒风中越站越冷,看到天色都要擦黑了,客人迟迟不走,终于鼓起勇气想要敲门。
却在此时,又听那位二伯母说:“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一件正事。”
鲁剩重重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只听那位二伯母开口前先笑了两声,然后说道:“你爹还在时,便与我家讲好,想将你许给我家青儿。后来你爹病重,这事就耽搁下了。如今孝期也满了,你看这事……”
大郎身子一僵,一时害怕起来,他真怕鲁剩会答应这位二伯母的请求,又恨自己怎么偏偏就来晚了一步。
“好啊!”哪知鲁剩一拍大腿,竟是十分高兴地应了下来,“太好了!”
门外,大郎身子一震,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寒风中的黄叶,身子变得轻飘飘的,随时有可能被风卷走。
那二伯母一听鲁剩答应得如此爽快,立马拍手笑道:“哎呀,太好了!你这丫头就是爽快!……那我明日就找人来保媒提亲啊!”
大郎灰心地叹了口气,转身就要离开。
却在此时,鲁剩的声音再次传来,带着一丝疑惑:“哎?怎么能让二伯母来提亲呢?要提亲也应该是我找人去你家保媒提亲!”
那二伯母“咦”了一声,问道:“这叫什么话?男婚女嫁,哪有女方上门提亲的?”
鲁剩说道:“我爹先前跟我说过这事儿,他是打算让青大哥入赘到我们家的。他说了,青大哥性子软,好拿捏,以后这个家还是我当家做主,若是他敢不听我的话……”说话的声音断了,却传来一阵拗指节的声音,“咔咔”作响。
那二伯母好久没说话,隔了半晌才气呼呼地骂道:“我说大丫头,你说这话可就不像样了啊!我家当初跟你爹说的可不是入赘啊!”
鲁剩冷冷一“哼”,又接道:“反正我爹是这么跟我说的!二伯母,你不能因为我爹已经死了,你就信口雌黄,这叫‘背信弃义’啊!”
“我背信弃义?哎,我说大丫头,你这真是‘狗掀门帘子,全凭一张嘴’了!那当初说好的——”
“当初说好的就是入赘!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入赘!你家鲁青八岁了还在尿炕,如今二十好几了还在游手好闲,成天就知道斗鸡遛狗,屁用没有!我要不是看中他吊着二两肉,屁股大好生养,入赘这种好事还轮不到他呢!”
“你……你个——”
“二伯母,丑话说在前头,他以后进了我家大门,就是我鲁剩的人,要是再像从前一样混不吝,该打该杀,全凭老娘乐意!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,你们这些当老辈的可不准上门来胡搅蛮缠啊!否则来一个我打一个,来两个我打一双!规矩我得先立在这儿!”
“哎哟,反了反了!就你……就你个母夜叉,连衣服都洗不干净,还想打我儿子?你看看你这家徒四壁的,还想让我家青儿上门?我呸!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,就凭你,值得我家图你啥?是图你嗓门大好动手打人,还是图你成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?杀孽这么重,你也不怕将来生儿子没屁眼!”
鲁剩猛地将桌子一拍,喝道:“你这是瞧着我爹现在不在了,就欺负我一个孤女是吧?……不行!这亲我还提定了!你让鲁青洗干净了在家等我!”
“我呸呸呸呸!你来一个试试!我就一个儿子,我是绝不会让他入赘的!”
“想不到你们一家竟是这种人品!……滚!以后也都别来了!再来我烧锅开水烫死你!”
“你这死丫头!大过年的赶客咒人死,真是有娘生没娘养!”
“你有娘养!你全家都是你娘养大的!养出这么一窝不肖子孙,你娘功德无量!”
争吵声越来越大,也越来越近了。
接着院门被人拉开,一个身穿暗红袄子的妇人被推出了门外。
“你个臭丫头,嘴巴放干净一点,你骂谁呢?”
“我骂的就是你娘,你们一家子背信弃义,我骂你们几句怎么了?”
“你个疯丫头,你——”
“你你你你你,你他娘的给我闭嘴!大过年的,上门找骂,你再多说一句,我让你见见什么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!”
“哎哟,真是没天理了!你个天杀的恶婆娘,你敢这么骂你的长辈啊,你不得好死!”
“你得好死!你全家马上都要得好死了!”
“哎哟……哎哟……我的天……天菩萨啊,你快收了这天魔星吧!真是气死我了……哎哟我不活了……气死我了……”
“滚!”
他们这一场架,越吵越狠,越吵越凶,把四邻都引了出来,探头探脑的看热闹。
大家看到鲁家这位亲戚,被鲁剩气得捶胸顿足、啼哭而走,却没一个人敢插话帮腔。
毕竟左右四邻谁不知道她鲁剩的战绩啊,贸然开口,那可是要受“连坐”之罪的,新年头上,谁敢冒这大不韪?
鲁剩自己也气得够呛,恶狠狠骂完一通,正要关门,余光瞥到门边上站着个人,一扭头,竟是大郎,眉头瞬间蹙了起来,“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
大郎很紧张地咽了两下口水,“……刚到。”一阵寒风吹来,吹得他直打哆嗦。
鲁剩的肚子“咕噜噜”地叫了起来,忙活了一整天,她此时是真饿了,便说道:“有什么话进来再说。”说完,主动让出道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