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郸皇宫的御书房里,灯火通明。玿宗皇帝把端珵呈上来的那份加急军报放在桌上,目光在两位堂弟身上转了一圈。
端珵一身崭新的枢密院官服,愈显身形修长,臂缠玄色孝章;丞珲的尚书左丞袍服衬得他肩背挺直,不怒自威。
玿宗心底掠过一丝遗憾。他本来想提拔自己的两个亲弟弟嘉荣和庆荣,奈何一个比一个不成器,比起眼前这两位堂弟差得太远。
“南云此次兴兵北上的主帅定了。”端珵语气平静:“是韦渊的儿子,韦旻。”
玿宗微微挑眉:“韦渊?当年屡败于五皇叔之手的那人?”
“正是。”端珵点头。
丞珲嗤笑一声:“龙生龙,凤生凤。韦渊既是个草包,他儿子又能高明到哪去?我看是南云没人了。”
玿宗又问道:“不知岑钧的侄儿岑云朔,此番任何职?”
端珵故作沉吟。
“九弟还不知道?”丞珲抢先回答:“那小子被晾在一边了,眼下就在驾部司当个闲散文官,不足为虑。他先前在泫州大营给我们制造了不小的麻烦,这次南云自断臂膀,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。”
“二哥消息果然灵通。”端珵走到地图前:“然战场胜负,终究取决于实力与方略。依臣弟愚见,南云此次出动三十万大军,当凭借地利,依托坚城,层层设防。待其锐气耗尽,补给困难之时,再伺机反攻。”
“九弟太小心了。”丞珲立即反驳:“南云看似势大,实则隐患重重。劳师远征已犯兵家大忌,他们朝中还有主和派在扯后腿。岑云朔被置闲职,足见南云朝廷用人不明。”
他接着道:“要我说,就该把精锐骑兵集中起来,于险隘处设伏,一战可擒其主帅,何须旷日持久,空耗国力?”
两人一同看向玿宗。
“你们说的都不无道理。” 玿宗缓缓开口:“但朕以为韦旻此人,方才是此战最大的变数。你们对他,还知道多少?”
端珵谨慎作答:此人尤好清谈,在南云文人中颇有些声名。但在军事方面……履历几乎一片空白,未曾独当一面。”
丞珲抢过话头:“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公子哥罢了!韦旻与副帅张崇素有嫌隙,左军统领赵虔又向来不服韦家。只要我们善加离间,或散播谣言,其内讧必生!”
端珵眼中精光一闪:“二哥说的没错,正因他资历浅薄却骤登高位,才更会急功近利以图证明自己。我们或可故意示弱,诱其冒进。等他们各部脱节的时候……”
“分而击之!”丞珲眼中亦闪过锐光:“不妨佯装溃退,让那韦旻以为我军怯战。他求功心切,定会孤军猛追。届时我们断其粮道,击其侧翼,南云诸将非但不会救,恐怕还会乐见其成——正好让我们逐个击破!”
端珵若有所思:“若韦旻不中计,或者南云后续部队及时救援,我们不妨让他‘小胜’几场,助长其骄狂之气。待他目空一切,疏于防范之时,再设下真正的死局,一击毙命。”
玿宗听罢,沉吟片刻:“此计虽妙,亦需做万全准备。朕会督导兵部及相关州府,于战略要冲预作布置,构筑纵深防线,以防不测。”
言罢,他倏然起身,灯火在他脸上跳动:“二弟,朕命你为兵马大元帅。九弟,你坐镇枢密院,协调各方,确保前线军令畅通。朕会下旨给户部、工部,命他们全力配合,所有后勤补给事宜,由你居中督办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二弟在前线,虽可临机决断,但重大进退,须与九弟快马通传,朕亦要知晓。前后方务必一体,方能克敌。”
“还有,”玿宗坐回龙椅,揉了揉眉心,“加大对韦旻的情报搜集。朕不仅要知道他与谁不睦,更要知道他倚重谁,他的用兵习惯,甚至他的性格癖好。枢密院在南云的‘眼睛’,该全部动起来了。”
“臣弟领旨!” 两人齐声应道。
玿宗又让内宦传其他几位重臣进来,从兵力调配到粮草运输,从将领任用到民夫征调,每个细节都反复推敲,一商量就是好几个时辰。
当内宦第三次进来添灯油时,玿宗终于挥挥手:“今日就到这里吧。”
丞珲意气风发地告退,连夜去部署他的破敌大计了。
殿中顷刻静了下来,只余玿宗与端珵二人。炭盆中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脆响,在沉寂中格外清晰。
玿宗缓缓踱到窗前,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忽然问道:“九弟,你觉得,此战之后,我大郸国最深远的隐忧将会是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