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叮当”一阵轻响,一小串用麻绳穿好的铜钱落在了摊主的陶碗里。
“老丈,两份蜜煎樱桃,多挂些蜜汁!”
云朔接过那红艳欲滴、蜜色晶莹的零嘴儿,转身将其中一份不由分说地塞到菡濯手里。
“尝尝。”云朔自己先嚼了一颗,丰腴的蜜甜裹着鲜明的果酸,瞬间盈满口腔。他拉着菡濯的袖子,避开一个扛着草靶子、插满风车的小贩,重新汇入御街摩肩接踵的人流。
四周蒸腾着烤羊肉的焦香、胡饼的麦气、女子鬓边幽幽的茉莉花香——这香气里既有北地风情的豪迈,又裹挟着江南本身的温软甜糯,是新都独有的、南渡之后交融混杂的市井气息,各种味道热热闹闹缠裹在一起,扑面而来。
菡濯低头看了看手里润泽透亮的樱桃,又抬眼看了看云朔明显藏着心事的侧脸,依言将一整颗含入口中。蜜浆的甜和樱桃的酸瞬间在舌尖迸开,让他不自觉地微微眯起了眼。
“哥,”他咽下果肉,唇角还沾着一点蜜色,忽然抬头笑道:“真甜。”
云朔闻言一怔,忽然有些恍惚。从前……有个人也是这样,尝到甜头时会带几分调侃地喊他一声哥,吃东西时也是这般安静乖顺的模样。
“说吧,”菡濯含着果子,声音糯糯糊糊,“佛曰,吃人家的嘴短。拉小僧出来,到底要买什么?”
这是哪门子的佛说的?
云朔三两口解决掉自己那份,擦了擦手,脸上露出点难得的苦恼:“你说,女孩子通常会喜欢什么?”
“咳咳,你确定,”菡濯微微睁大,指着自己的僧袍:这问题……问我?”他差点被口中的樱桃核呛到。
云朔拨了拨头发,语气笃定:“不知怎的,就觉得你比我在行。”
“阿弥陀佛,罪过罪过……,”菡濯轻拨念珠:“要不让小僧请教一下我师父老人家,再来答复施主?”
那倒也不必。
“咳,其实……”云朔语速快了些,耳根微热:“就是想给一位姑娘挑件礼物。但实在不知该选什么。”
菡濯的步子滞了一瞬。他用舌尖轻轻抵着口中的樱桃核,忽然笑了一声,眼睫低垂,遮住眼底流转的波光:“哦——不知是哪家的姑娘,有这般福气,能让我们单骑破阵、智收三万兵马的岑小将军费心?”
他语调上扬,那点调侃里却掺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
云朔没听出他话里那点酸溜溜的试探,认真回想了一下:“她……个子挺高,办事特别利落,言辞也爽快,在衙门里当差,似乎懂很多东西,有点……嗯,凶巴巴的?但其实心肠不坏,还挺照顾人。约莫年长我个三五岁吧。”
菡濯慢慢咀嚼着那几个词,低头望了望手里的蜜饯,忽然觉得甜得发腻。他沉默片刻,再抬头时,脸上挂起一个过分灿烂的笑:“岑公子的口味还真是独特。是不是还得能跟你过上几招,切磋一下兵法才算般配?”
云朔正抬头张望两旁店铺,乍一听没品出味儿来,还顺着话头点了点头:“嗯,她若懂兵法,倒确实能聊到一处去。”说完才觉出不对,扭头瞪他:
“什么般不般配的,好好说话。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菡濯正了正神色,浅浅一笑:“既是这般爽利的人物,那些花啊粉的,反倒显得俗气了。”
他目光转向不远处一家灯火温然的文房铺子:“不如看看笔墨纸砚?若想更显心意,挑一盏书灯也好,光洁清亮,正比拟她明澈心性。”
云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:“可以啊你,哥没看错人。平时没少给女施主们解签讲经吧?”
菡濯笑而不答,看见他挺拔的背影融入灯火人群,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去,与云朔并肩而行,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朗:“那酥油泡螺……?”
“办完正事就买。” 云朔干脆地应道。
“走!”菡濯立刻来了精神,仿佛刚才那点小情绪从未发生过,甚至反过来轻轻推了云朔一把,催他快行。
只是在灯火阑珊处,他掠过云朔背影的那一眼里,仍残留着一丝未曾化尽的、淡淡的涩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