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没事。”端珵的声音从幽深的洞穴底部传来,带着几分急促:“你先别下来,底下很脏。”
润青闻言心头一热。这个金尊玉贵之人,此刻陷在污秽之中,第一个念头竟是怕恶浊之气沾染了他。
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润青俯身朝洞内喊道。
端珵没有立即回答。即便隔着面衣,一股混合着腐肉与霉变的恶臭依然令人窒息。他低头凝视脚下——这并非积水,而是一条流动的暗河。呼延点燃了火折子,光亮映照下,他看清了方才踩断的东西:半截腐朽的羊角,上面还缠着褪色的红布条,显然是祭祀所用。
跳动的火光逐渐映照出更多可怖的景象——淤泥中半埋着动物的骸骨,大多都缠着同样的红布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端珵眸光微动,仿佛突然洞悉了什么。“扶樱!”他仰头高喊:“放绳索下来!”
两名侍卫早有准备,闻言立即麻利地解下腰间绳索,抛入洞中,三两下便合力将端珵和呼延拉了上来。
回到地面时,端珵难掩兴奋地抓住润青的手腕:“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!”
“你快说说看。”
“这下面是个溶洞,暗河穿行其中。水激石鸣,我们听到的怪声,并非什么龙吟,不过是水流在石穴中的回响罢了。”
润青微微蹙眉:“那为何声响时有时无?”
“暗河喷涌时,会形成水柱,唯有那时才会发出声响。出了地面,便成了我们方才所见的泉水。不信的话,你去瞧瞧,那泉水现下还有没有了?”
润青走到那道石隙前:“果然没有了……好神奇。”
“而方才,我踩断的正是祭祀用的羊头。”他忽然扬起嘴角,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:“若我猜得没错,每逢天干,居住在暗河入口处的村民就会投献三牲。这些祭品随后被暗河带入地下,秽物在地下溶洞中腐烂发酵,又被冲入运河,污染饮水,引发时疫。然而……”
“然而随着旱情愈演愈烈,河流提早进入枯水期,暗河出口干涸断流,与运河之间的连接消失,来查探的人,自然什么线索都摸不到了!”润青想起方才他们在龙口潭边见到的龟裂水道,眼睛一亮,默契地接上话茬。
润青话音未落,树丛中突然传来声响。众人背后一凉,只见十余步外的巨树上,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。那东西半隐在阴影里,只能看清佝偻的身形和尖利的爪子。
“是山魈!”呼延正欲拔刀,端珵突然将他的手腕按住:“别轻举妄动,可能不止这一只。”端珵压低声音:“它在召唤同类。”
仿佛印证他的话一般,树上的山魈开始发出刺耳的抓挠树皮声,远处随即传来此起彼伏的啼叫,像婴儿的哭泣混着老鸦的嘶鸣,令人毛骨悚然。
呼延的额角渗出冷汗:“公子,那现在怎么办?”
“回龙湾,马上。”端珵当机立断:“天黑之前,它们应该不会攻击我们。”
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,递给身边一名侍卫:“到了龙湾之后,你即刻乘船返回璃州,将我们所见如实禀告陈知府与谢同知,让他们派人去上游村落查证。”
“属下明白。”侍卫双手接过令牌。
“现在……”他顿了顿,目光转向南方:“我们得立即赶往泫州大营。”
“泫州……大营?”润青一怔:“为何去那里?”
端珵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:“先去乘船,路上再与你细说。再晚,恐怕就来不及了。”
他率先迈步朝着龙湾的方向走去,众人紧随其后,一行人的身影很快便隐没在苍茫暮色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