丞珲似乎发觉了什么。他执壶斟满酒盏,踱至端珵面前:“数年未见,九弟倒是愈发风流倜傥了。” 说话间,那双鹰目却紧锁着他身后的润青。
端珵连忙起身举杯:“二哥说笑了,本该是我这做弟弟的敬你才是。这杯我干了,再自罚一杯谢罪。”
好!九弟果然痛快!丞珲击掌赞道。
端珵刚要一饮而尽,润青倏地站起身来:“司辰大人有恙在身,不宜饮酒,殿下若不嫌弃,这两杯酒就由草民代饮。”
“扶樱……”端珵动作一滞。
丞珲眯起眼睛:“这位是?”
润青躬身答道:“草民是葛氏医馆的一名医士,司辰大人一直在我这里看诊。”
“哦?”丞珲面露诧异:“九弟何时这般注重养生了,连赴皇兄的宴席都要带着大夫随行?”
御座上的玿宗呵呵笑道:“二弟你有所不知。这位徐医士年纪虽轻,医术却极其高明,先前为朕调理不寐之症,颇有成效。因是九弟向朕举荐的,所以朕才让他今日与九弟一道前来。朕还有好些医理要向他请教呢。”
丞珲“哦——”了一声,上下打量了润青一番后道:“怪不得连沉鱼落雁的郡主都不入九弟的眼,原来是身边有这样秀色可餐的贴心人儿。”
此话一出,满座哗然。各家女眷纷纷掩口惊呼,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如箭般射向润青。
玿宗忍俊不禁:二弟休要胡说。徐医士分明是男儿身。”
丞珲哈哈笑道:“只怪皇兄的酒太好,臣弟已经醉了。该罚!该罚!” 一仰脖饮尽杯中酒,施施然退回自己坐席。
玿宗却还接着丞珲方才挑起的话头,对端珵说道:“皇祖母年事已高,总爱操心儿孙们的婚事,朕知道让你为难了。那桩亲事,朕本就不甚赞同。所幸福睿已向皇祖母陈情。你如今正是建功立业之时,过早成家反倒束缚手脚。待你在朝中根基稳固,再议婚事也不迟。朕对你……是寄予厚望的。”
“福睿已向皇祖母陈情”几个字入耳时,润青原本绷直的脊背突然松了力道,银筷“叮”地一声轻碰在瓷盏上,他倏地抬眼望向端珵,眼底还残留着方才的黯然,觉察到自己的失态,急忙低头抿了口酒,耳尖却倏地染上薄红。
端珵朝润青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,继而郑重其事对玿宗道:“皇兄体恤,臣弟铭感于心。臣弟眼下确无成家之想,只盼竭力辅佐圣君,报效家国。”
润青似是被酒液呛到,猛地偏头掩袖,喉间压抑着几声闷咳,白玉般的面庞霎时飞红。
幸而恰在此时,玿宗对端珵开口道:“今日家宴难得齐聚,既然你的几个哥哥们都已封爵,选日不如撞日,朕今日就册封你为瑞郡王,领万户府副都统。” 稍作停顿,又正色对席间众人道:“并擢嘉荣为中书侍郎,庆荣任殿前副都指挥使。丞珲为签书枢密院事。”
玿宗执盏向众:“愿我兄弟同心,社稷永固。”诸王肃然举杯,齐声应道:“臣弟定不负皇兄所托。”
……
夜色降临时,御花园中彩灯高照。各府女眷们经过几番寒暄,已渐渐熟络起来。席间金樽盛满琼浆,玉盘罗列珍馐,觥筹交错间尽是欢声笑语。丝竹声声入耳,舞姬广袖翻飞,好一派盛世欢宴景象。
正当众人推杯换盏之际,玿宗身边的内侍总管悄无声息地来到润青身侧,俯身低语道:徐医士,陛下请您阶前一叙。润青心下了然,略整了整衣冠,随着内侍向御前走去。
嘉荣府上一名姿容艳丽的妾室正卖力地向端珵推介她的表妹。端珵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,手中盛着山泉水的玉杯却转个不停——那是润青为他谋得的“特权”——他的目光早已越过众人,追随着那人的身影。
待润青行至御前台阶,端珵的视线仍若有似无地落在他挺直的脊线上,连那妾室递来的绣帕都未曾察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