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朔的目光锁在小辫子腰间的弯刀上,心里像明镜似的敞亮——他的马就在身边,只要夺过这把刀,宰了眼前这条北郸狗,再逃出城外,他们就永远没法将昨夜的刺客和岑云朔这个名字扯上关系,自然也就不会牵连到二叔和润青。
他的手指微微颤动,正要动作,忽然,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后背。
“别急。”端珵的声音轻若蚊呐,“我有法子。”
云朔动作戛然而止,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。不知为何,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,他竟然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这个人说的话。
端珵于马背上俯身,伸手从卫兵手中夺过告示,指着上面的人像道:“这画像上的人鼻子低平如丘,而眼前这位却是鼻梁高挺,画像上的人一脸凶相,而这位公子温文尔雅,哪里有半分相似之处??连这点眼力都没有,真是废物!”
那小辫子士兵正欲分辩,身后的校尉已抬手,毫不留情地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,厉声喝道:“司辰大人都说不像了,你还敢多嘴!”
端珵嘴角微扬,又继续道:“荀某今日是特意赶来给这位公子送行的,”他故意将“特意”二字咬的极重:“自从与公子在冥冥之中邂逅,我俩便同声相应,惺惺相惜,意气相投,肝胆相照,好似高山流水遇知音,彩云追月得知己,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,隔山隔水不隔情。”
云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。
端珵装作没看见,继续自顾自地说道:“昨夜在茶室依依话别,促膝长谈至月落星沉,犹觉意犹未尽。思来公子纵有万般神通,也难分身两处,怎会现身在百工坊中?”
校尉连忙赔笑道:“大人说得极是,说得极是。”
端珵瞥了那小辫子一眼,神情似乎依然十分的不悦。
校尉见状,立刻会意,转身对着小辫子厉声呵斥道:“你这不长眼的东西,整日里偷懒耍滑也就罢了,今日竟连司辰大人的贵客也敢冒犯!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,仗着有点关系混进卫队,成事不足败事有余!从今日起,你便不用再来了,收拾东西滚吧!”
小辫子脸色煞白,结结巴巴地辩解道:“校尉大人,小的冤枉啊!小的只是奉命行事,绝无冒犯之意……”
校尉却不等他说完,挥手打断道:“少废话!再不滚蛋走人,我便让人将你押去军法处,好好治你个不敬之罪!”
小辫子顿时噤若寒蝉,低着头灰溜溜地退了下去。
校尉瞬间变脸,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,凑近端珵,低声说道:“司辰大人,小人的哥哥在兵部任职多年,一直兢兢业业,却苦于无人提携。近日兵部有个主事的空缺,若能得太傅大人一句话,想必此事便能水到渠成。小人一家定当铭记司辰大人与太傅大人的恩情,日后必当竭力报答。”
端珵神色淡然道:“家父一向求贤若渴,若你哥哥确有才干,我自然不会让他明珠蒙尘。”
校尉连忙躬身,满脸堆笑:“那小人便先替家兄谢过司辰大人了。”
城外的小树林里,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。
端珵倚在一棵树旁:“今日早朝时,我听巡捕司的人说已经印发了刺客的画像,便赶过来看看,还好来得及时。” 他挑了挑眉,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:“你这人好不安分,在城里这几日到底折腾了些什么?”
云朔只是闷声不语。
端珵见状,耸了耸肩:“罢了,反正我也不是非要知道。”
他从捎马里取出两把短刃,递给云朔:“一把是你进城时我从你身上拿的,另一把是呼延在马车里收走的。物归原主。不过话说回来,明明城里不准带兵器,你倒是带了不少。”
云朔接过短刃,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:“你为什么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帮我?”
“都说了是为了扶樱了。”端珵撇了撇嘴,语气有些不耐。
云朔冷冷道:“今日之事,我多谢你。若有机缘,在下定会报答。只是徐润青这个人心思单纯,一心只想着学医攒钱,为他先生开药铺,请阁下念在他一片赤子之心,莫要再打扰他。”
端珵闻言,怏怏道:“我已同扶樱没什么瓜葛了,只是他曾救我一命,我不想他有什么闪失。”
云朔点点头:“这样最好不过。”
他正欲转身离去,忽然又听到端珵的声音从身旁传来:“扶樱说他无父无母,是被先生收养的,那你呢?”
“我跟他差不多,是我二叔带大的。”云朔语气平静,如实相告。
“那便是了。”端珵淡淡应了一句,转身上马。
云朔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,不明白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。
这人真怪。
云朔懒得多想,翻身跨上马背,握紧缰绳,双腿一夹马腹。马儿嘶鸣一声,扬起四蹄,朝着黍州的方向疾驰而去。风从耳畔呼啸而过,扬起一路尘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