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音明明温柔动听,却令润青浑身一颤。
他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心中的愤懑,缓缓转过身,对着荀端珵道:“在下只是葛世医医馆中的一名杂役,实在当不起‘大夫’二字。公子唤在下所为何事?”
“你当得起。”葛世医突然开口,“方才在郡主房中,你的诊断精准,用药得当。从今日起,你便是医馆的正式医士了。”
润青猛然一惊,望着葛世医带着笑意的眼睛,张了张嘴,却不知该说什么。他来之前曾听人说,晟京的医馆起码要三五年学徒甚至更久才能晋升医士,怎么现在只半日时间就……
葛世医拍了拍润青的肩膀,打趣道:“又在发什么愣?你和司辰大人聊罢。我在前堂等你。”
端珵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:徐医士,这边说话可好?
润青顿了一下,有些不情愿地跟着端珵走到回廊转角处,这里种着一大丛丁香,蓝紫色的花朵簇拥成团,淡淡的花香若有似无地飘来,像是荀端珵不时投来的目光。润青只是垂睫不语。
“葛世医素来眼高于顶,能在短短不到一日的时间内,擢升为他医馆中的医士,着实不易。”端珵伸手捻了捻丁香的花瓣: “扶樱,看来你比我想象的,还要不简单。”
润青冷冷回应道:“司辰大人此话怎讲?”
端珵轻笑一声,忽而目光灼灼地望向润青:“我只是好奇,那天在城门,你对那个搜检包裹的门卒做了什么?他为何会突然喷嚏不止?”
“在下全然不知道司辰大人在说什么。”润青语气冰冷,毫无波澜。
端珵不以为意,继续自顾自地说道:“不过既然你精通医术,那就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。你不想说也无妨。在下今日只有一事相求,可否将郡主的病因直言相告之?鬼蔓葵究竟是如何混入郡主的补药当中的?”
徐润青对着眼前摇曳的丁香花说道:“有时候女子为求容颜姣好,会铤而走险尝试一些奇药偏方。郡主对荀公子情深意重,望公子莫要辜负。”
端珵听了这番话,神色微微一变,随即郑重道:“我明白了。在下代郡主在此谢过徐医士的悉心救治。”
徐润青拱手道:“公子客气了。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,自当尽心竭力。公子若无其他吩咐,在下便先行一步。”
……
一天的忙碌结束后,润青走出医馆,天色已暗了下来。京城笼罩在薄雾中,街道两旁的灯笼在雾气中洇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,让他想起黍州过年时家家户户挂起的那种黄灯笼。他裹紧了衣衫,加快脚步,朝着虎头巷走去。
回到小院时,已是戌时。推开院门,院子里静悄悄的,一景一物都和他离开时别无二致,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一般。润青跨进厢房,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桌上,随后点亮了书案上的油灯。
这盏油灯是鹅形的白釉瓷器。瓷胎细腻,釉色莹润,鹅颈修长,弯曲有致,灯芯从鹅嘴处探出。润青盯着那轻轻跳动的火苗,心中暗想,这主人倒是颇有品味。
油纸包里的蒸饼已经凉透了。但他并不在意,将饼掰开,夹了些从黍州带来的咸菜吃了起来。在医馆寻得了一份不错的差事,本应当高兴才是,可今日在尚书府的一幕幕却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。
荀端珵立于屏风旁的修长身影,风中摇曳的丁香,葛世医说的话,还有那压在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,像一团纠缠的乱麻,搅得他心神难安。
“啪”的一声,灯花爆开,火星四溅,将润青从思绪中惊醒。他摇摇头,甩开那些纷繁芜杂的念头,翻开一本医书。
心里烦躁的时候,他总是习惯寻本医书,静静地读上一会儿。那些药名和药方仿佛有一种魔力,能将各种纷扰隔绝在外,让他渐渐平静下来。
读的有些乏了,他便躺到一旁的榻上。鹅形的灯影在墙上拉长,润青左看右看,总觉得那影子像是一只折翼的鹤,孤零零地立着,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。他吹熄了油灯,合上双眼,想要将那些再度袭来的杂乱念头赶出脑海。
黑暗中,他盘算着等云朔离开京城后,就搬去医馆住。这样既能省下房租,也能多些时间向葛世医学习医术。等攒够了银两,就回黍州,帮先生开一间像样的药铺。先生不仅将他抚养长大,还将一身医术倾囊相授,这份恩情,他无论如何都要报答。
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。
润青一个激灵坐了起来。他披上外衣,疾步走到院门边,低声问道:“是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