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十八号,苏逸风在昨晚就已抵达进县,他直奔全县最好的酒店开了个房。
苏逸风现在准备去看一场戏。
每个月的十八号上午十点,苏岳都会雷打不动地去银行取钱。这件事,他已经风雨无阻地坚持了整整十八年。
对苏岳这样一个好吃懒做的人来说,当初每月能领两千块抚养费时,他还偶尔去打打零工,尽管也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。
可自从苏逸风上小学那会儿,抚养费涨到了每月三千块,苏岳就彻底告别了工作。他和妻子王雪梅整天无所事事,靠打牌消磨时光。
要知道,在那个年代,普通人的月工资还不到一千块。他们夫妻俩什么都不干就能坐收三千,本就是懒散惯了的性子,哪里还会想着去打工?
也不知道,当苏岳发现取不到钱,并且得知以后再也拿不到这笔钱时,会是什么表情。
哪怕是以苏逸风现在的心境,想想还是有点爽。
……
银行隔壁是一家酒楼,从这里二楼一间包厢往下看,可以把银行门口一切事物一览无余,苏逸风点了满满一桌,让十点开始上菜。
重生后身体发生变化,让他的胃口也变得大了不少,最多一个人可以吃十个人的份。
有戏看就看,没戏看的话就当来吃一顿饭了。
……
苏岳的现在心情很好。昨天和苏丘吵架的憋闷早已一扫而空,因为又到了每月领钱的日子!
这件事他坚持了整整十八年,是他生命中唯一一件次次准时、从未落空的大事。换句话说,十八号是他每个月望眼欲穿的日子!
他心里早盘算好了这五千块的去处:
一家三口的吃喝拉撒,一个月五百块。没了苏逸风那个小兔崽子,伙食费能比上个月省下五十。
这五十正好拿来打牌!剩下的四千多,他和老婆一人一半。
至于苏丘?那个不孝子暑假天天窝在家里,零花钱?门儿都没有!
昨天不是叫嚣着要当他爹吗?这么有本事,自己出去挣!
2006年的县城,银行只有三四家,人口却挤着五十多万。从早上八点开门到晚上六点关门,存钱取钱的人总是络绎不绝。
苏岳排了将近二十分钟,终于轮到他。他把在手里攥得汗津津的银行卡递进窗口,神气活现地大声道:“取五千块钱!”
柜台里是个长相普通、无精打采的年轻女人,身上透着一股上班族特有的、近乎麻木的疲惫感。
她略带嫌弃地拿起卡,插入卡槽。等苏岳输完密码,她瞥了一眼屏幕上的余额——0元,眉头立刻拧了起来,不耐烦地说:
“拿错卡了吧?这张卡一分钱没有,取什么五千?”她把卡推出来,语气生硬,“要取就换卡,不取就让开。下一个!”
苏岳脸上得意的神采瞬间凝固,慢慢转为错愕,他难以置信道:“怎么可能?就是这张卡!你再查查,肯定看错了!十八年了,每月十八号早上八点,钱准时打进来的!”
有时会延迟到九点。
最初一年,他总是一大早就来,有几次扑了空。后来,凭着这十八年的经验,他摸准了规律——十点来,准能取到。现在居然说没有?绝不可能!一定是搞错了!
银行柜员哪还有心思跟他掰扯:“说了没有就是没有!不信邪,自己去Atm机查,查到了再来取。”
她提高了音量,“好了,下一个!”
一个中年妇女立刻挤上前,把苏岳撞了个趔趄。
苏岳脸色铁青,却没发作。
此刻,他只想知道卡里到底有没有钱!这家银行的Atm机一次最多只能取一千,通常只有取几百块的人才会在这儿排队。
苏岳惴惴不安地在Atm机前排队。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余额确确实实是“0.00”时,他反而诡异地冷静下来。
难道是老婆拿了?
不对,如果是她拿了,应该不会催我来取。
那是苏丘?更不可能,这小子连卡边都没摸过。
他查余额时,时间已近十一点。十八年来,从未晚于这个时间还没收到钱。
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——银行把钱打到别人卡上了!
苏岳绞尽脑汁也想不到,那笔遗产早已被苏逸风继承。
想到这里,他怒火中烧,猛地转身冲回银行大厅,粗暴地插队到刚才的柜台前,大声吼道:
“是你们银行搞错了!把我的钱打到别人账户里了!把你们经理叫出来!我要见经理!你们银行必须把我的钱赔给我!”
银行搞错了?把钱打给别人了?旁边被插队的大哥本想发作,听到这话,立刻摆出了看戏的姿态。
临近中午,取钱的人少了,大家都不急,乐得看个热闹。
柜员皱着眉看了一眼暴怒的苏岳。钱打错账号?这种事概率极低,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。这超出了她的权限。她立刻拿起电话通知了经理。
很快,一个穿着蓝条纹衬衫、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,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,显得精明干练。
“先生您好,我姓郑,是这里的经理。”
他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,“您是说我们转账出了差错?这样,请到我办公室,我们详细谈谈。如果真是我们的责任,银行绝不推诿。如果不是,能帮的我们也会尽力帮忙。”
他声音温和,态度诚恳。
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,周围看客都不由得暗自点头。
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,苏岳心里虽然窝火,也只能强压着,跟着郑经理进了办公室。
经理办公室内。
郑经理拿着那张银行卡,熟练地查询着历史记录。看到那些每月固定的入账信息,他神色变得有些古怪。
他想起了七月三号那天,银行行长亲自到场督办,为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办理了一百二十多万的遗产继承手续。
行长脸上那种从未有过的亲切笑容,他记忆犹新。
“苏先生,”郑经理放下鼠标,语气依旧温和,“您这笔款项,不是打错了,是今天根本就没有打。”
“没打?那行,现在赶紧给我打过来!快点!今天怎么这么磨蹭,以前十点钱肯定到账了!”苏岳心头一松,随即又急切地催促。
郑经理没有回应他的催促,而是问道:“您说的这五千块,应该是每月从苏逸风先生的遗产信托中,按遗嘱规定划拨的抚养费吧?”
“是……是又怎么样!”听到“遗嘱是苏逸风的”,苏岳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,极其不爽——什么苏逸风的遗嘱?
那明明是他的钱!但表面上他不得不承认。
可在他们一家人的观念里,那一百多万早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。
郑经理脸上的笑容不变,他擅长察言观色,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:“那么,这笔钱我们就不能划给您了。不仅是今天这次不行,以后每一次,都不会再划给您了。”
“为什么?!”苏岳心头猛地一沉。
“因为这笔遗产,”郑经理清晰地说道,“已经在七月三号,由苏逸风先生本人亲自继承了。”
“不可能!!!”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,苏岳浑身一软,踉跄着竟直接摔倒在地。
他脸色狰狞,失声咆哮:“不可能!是你们!肯定是你们银行想吞了这笔钱!你们骗我!”
见此,郑经理瞬间理清楚了事情的头尾。
“保安!”他不再废话,按下了桌上的呼叫器,“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。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