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洛阳定计之后,三人便不再耽搁,一路快马加鞭,向着东南方的杭州疾驰而去。
行在路上,气氛与来时已截然不同。
令狐冲依旧是那副洒脱不羁的模样,不时说些江湖趣闻,想逗任盈盈开心。
但他眉宇间,却也多了几分凝重与锐气。
他知道,此行杭州,看似风花雪月,实则龙潭虎穴,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。
而任盈盈的变化,则是最大的。
她的话变得更少了,常常一个人坐在马车里,掀开帘子,怔怔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,一坐便是一个下午。
她的眼神很复杂,有近乡情怯般的紧张,有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担忧,但更多的,是一种被压抑了十二年之久、即将喷薄而出的孺慕之情。
父亲,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,如今化作了沉甸甸的巨石,压在她的心头。
她既渴望着立即见到他,又害怕见到他。
她怕见到那个曾经顶天立地的男人,被十二年的囚禁折磨得不成人形。
李逸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。
他没有多言安慰,因为他知道,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是苍白的。
他能做的,就是将计划的每一个细节都思考到极致,确保这次营救,万无一失。
这不仅是任盈盈一个人的事,更是他们能否扳倒东方不败,能否让日月神教重归正轨的关键第一步。
七日后,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杭州。
“上有天堂,下有苏杭”,此言果然不虚。
西湖的风光,即便是在这略带萧瑟的初冬,也依旧美得如同一幅水墨画。
湖面碧波万顷,远处山色空蒙,岸边杨柳依依,画舫在湖心悠然穿行,说不尽的江南婉约与风流。
任谁也想不到,在这人间天堂般的景色深处,竟藏着一座关押着绝世魔头的监牢。
三人寻了一家临湖的客栈住下,并未急于行动。
入夜,房间内,李逸摊开一张简易的地图,上面画着西湖的大致轮廓,其中一个位置被他用朱笔圈出,旁边写着三个字——孤山梅庄。
“梅庄,就在西湖孤山脚下。”李逸的手指点在那个红圈上,沉声道,“此地风景清幽,远离尘嚣,寻常游客不会靠近,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。”
令狐冲凑过来看了看,问道:“李兄弟,我们何时动手?直接杀进去吗?”
“不可。”李逸摇了摇头,神情严肃,“江南四友,黄钟公、黑白子、秃笔翁、丹青生,四人联手,实力非同小可。更重要的是,他们是看守,不是死士。一旦强攻,打草惊蛇,他们若毁掉地牢的钥匙,或者触发什么同归于尽的机关,我们就前功尽弃了。”
任盈盈的脸色微微一白,她知道李逸所言非虚。
东方不败既然能将父亲囚禁于此,布置的看守手段,绝不会简单。
“那……那该如何是好?”她有些焦急地问。
李逸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:“硬闯是下策,智取才是上策。这四个人,名为‘江南四友’,实为‘江南四癖’。他们每个人,都有一个深入骨髓,甚至看得比性命还重的癖好。”
他伸出手指,一一点道:“老大黄钟公,好琴;老二黑白子,好棋;老三秃笔翁,好书;老四丹青生,好画。他们是武林高手,但首先,他们是自命风雅的艺术家。而艺术家的‘傲’,就是他们最大的破绽。”
令狐冲听得一愣一愣的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我们不比武,跟他们比这些?”
“正是。”李逸点头,“我们要做的,就是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领域,将他们彻底击败!让他们心服口服,甚至主动将我们迎为上宾。如此,我们便能兵不血刃地进入梅庄,探明地牢虚实,找到钥匙的下落。”
这个计划,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,但细细想来,却是最稳妥的办法。
“可是……琴棋书画,我们……”任盈盈有些迟疑。
她自己精通音律,或许能在琴上一较高下,但棋、书、画三样,却是知之不深。
李逸笑道:“山人自有妙计。此事交给我来安排便是。”
他看向任盈盈,叮嘱道:“从现在起,你不能再以真面目示人。这四人虽隐居十二年,但难保他们中有人认得你。你需要做一些伪装,扮作我的侍女,跟在我身边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任盈盈用力地点了点头,为了救出父亲,这点委屈算不了什么。
“令狐大哥,”李逸又转向令狐冲,“你的任务最重。平日里,你便扮作我的随从护卫。一旦计划有变,需要动手之时,便要靠你以雷霆之势,迅速制服他们,不能给他们任何喘息和报信的机会。”
“放心!”令狐冲拍着胸脯,咧嘴一笑,“动脑子的事我不如你,但打架的事,包在我身上!”
三人计议已定。
翌日,李逸换上了一身质料考究的锦袍,手持折扇,扮作一位游学江南的富家公子。
令狐冲则是一身劲装,抱着长剑,扮作护卫,神情冷峻,倒也有模有样。
而任盈盈,则换上了一套素雅的侍女服饰,脸上用特制的药水稍作涂抹,遮掩了那绝世的容光,又戴上了一顶纱笠,看上去只是一个清秀的丫鬟。
三人雇了一艘小船,悠悠然向着孤山的方向划去。
“我们从谁开始?”船头,令狐冲低声问道。
“从老四,丹青生开始。”李逸胸有成竹地说道,“他最好画,也最好客。只要我们能拿出让他无法拒绝的‘画’,便能敲开梅庄的第一道门。”
“什么画?”令狐冲和任盈盈都好奇地看向他。
李逸神秘一笑,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心包裹的画轴,缓缓展开。
画轴上,并非什么惊世骇俗的山水人物,而是一片……空白。
“空的?”令狐冲大为不解。
李逸却看着那空白的画卷,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,轻声道:“有时候,最好的画,并非画了什么,而是能让人‘想’到什么。这幅画,名为《江山万里图》,只不过,我尚未动笔罢了。”
他要送的,不是一幅画。
而是一个丹青生穷极一生都无法想象,更无法拒绝的,关于“画”的全新境界。
小船靠岸,梅庄那古朴雅致的门庭,已然在望。
李逸整理了一下衣袍,手持那卷空白的画轴,带着令狐冲和任盈盈,缓步上前,叩响了那扇隔绝了江湖十二年风雨的木门。
“咚,咚,咚。”
清脆的敲门声,在寂静的孤山脚下,显得格外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