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先生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沈川的实验室,赛弗里斯的闯入给了他一个离开的借口。
他带着满腹的震惊,匆匆离开。他需要时间,需要冷静,需要消化沈川所向他传递的信息。沈川在他脑海中说过的话,就像狂暴的海啸,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回到自己那间堆满资料的住所,陆先生挥退了其他人,颓然的坐在椅子上,昏暗的灯光打下,窗外是鸦巢核心区内永恒不变的虚假“星光”。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他的思绪飘回了多年以前,那个几乎冻结了他生命的风雪之夜。
那是一个足以冻裂骨头的寒夜,鹅毛大雪覆盖了整个鸦巢,在底层区域的某个废弃管道出口。
年幼的他,衣衫褴褛,蜷缩在冰冷的金属角落,饥饿和寒冷袭来,吞噬着他微弱的生命力。就在他意识模糊间,他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踏雪而来,为他挡住了风雪。
那人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旧大衣,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背部位,覆盖着斑驳锈迹的金属外壳,那仿佛与血肉融合的金属外壳,边缘闪烁着微弱的能量流光。
这个人的异化程度很高,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温和。那个人蹲下身子,从体内某个储存单元中取出一支营养剂,小心翼翼地喂给他。
“吃吧,孩子。”那人的声音有些低沉,带着金属的摩擦感,在他耳边却是无比可靠。
温热的流质食物滑过喉咙,驱散了死亡的寒意,接着那人又用一件厚实的毯子裹住了他,将他带离了那个绝望之地。
一个布满各种奇怪仪器和书籍的避难所里,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希望。那人不仅给他食物,还开始教导他知识。
在这个知识即诅咒的年代,这无疑是非常危险的,然而那个人却有他独特的方法,解决这些知识带来的轻微异化。正是这个独特的方法,让他得以在后续接触议会更危险的研究时,没有被异化吞噬。也正是他学习到的那些重要知识,让他在议会中,获得如今的科研地位。
当初,懵懵懂懂的他,曾经问过那个男人:“为什么会救我?教我这些知识?这些知识不应该很危险吗?”
男人用他那覆盖着部分金属的手指,轻轻点了点少年的心口,他的目光穿透风雪,望向远方:
“孩子,这个世界已经病了,知识带着尖刺,理解伴随疯狂。但正因为如此,才更需要有人去学习,去理解,哪怕付出代价。我们这些人既然有了抵抗异化的能力,就需要将他传递下去。” 他的声音中带着坚定,“你要记住,人心或许难测,世道或许不公,但希望的火种,只要还有人记得去传递,就永远不会熄灭。总会有这样一群人,为了他们的心中所想,为了他们的守护,哪怕只能照亮很小一片土地,他们也会去付出自己的一切!”
这些话,如同烙印,深深刻在了他的灵魂里。
正是因为这份教诲,他从未忘记那些在底层挣扎的灵魂,他倾尽所有,收养那些无依无靠的孩子和老人,试图在这片冰冷的囚笼中,守护住一片小小的微光。
等陆先生能独自生存后,那个男人离开了,只为他留下一句话:“孩子,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吧。”
于是,陆先生几经辗转加入了议会,凭借自身才能站稳了脚跟。也正是他加入议会后,才偶然得知,那个曾经救过他的男人,加入了反抗议会统治的“守秘人”组织。他们的目标是打破议会的垄断,为底层人争取自由和尊严而战。
他打心底里敬佩这些人。
直到前几个月,噩耗传来,守秘人组织被议会剿灭。陆先生如遭雷击,他曾暗中动用了一切关系想要为守秘人提供帮助,却终究徒劳无功。
那份被他深埋的理想与希望,也随之被彻底埋葬,他只能继续依附于议会,用这种屈辱的方式,苟延残喘地守护着他能守护的少数人。
而当他被派去“招安”冥鸦时,他内心是充满愤怒的。他以为这个守秘人的幸存者,最终也屈服于议会的强权之下,背叛了守秘人的崇高理想。所以一直以来,他都对沈川态度恶劣,充满了敌意。
可现在,一切都不同了。
冥鸦没有背叛!他是在用另一种更危险的方式,在议会的心脏地带,继续着那未竟的斗争!
冥鸦那看似妥协的招安,实则是深入虎穴的利刃!
“希望的火种永远不曾熄灭…”陆先生喃喃自语,紧闭的眼角稍微有些湿润。
他想起了救他的男人,想起了守秘人的牺牲,想起了自己这些年在议会阴影下,小心翼翼的苟活与内心的煎熬。
上一次,他因为牵挂太多,错过了与守秘人并肩作战的机会,只能眼睁睁看着守秘人覆灭。那份遗憾与自责,一直啃噬着他的内心。
如今,又一个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。冥鸦,这个继承了守秘人遗志的男人,向他伸出了手,邀请他一同点燃对抗黑暗的火焰。
风险么…
粉身碎骨的风险几乎可以预见。
但…
陆先生猛地睁开双眼,眼中之前的迷茫一扫而空,已然被一种坚定的目光所取代。他看向窗外那片虚假的夜空,仿佛看到了无数在底层挣扎的面孔,看到了守秘人奋斗的身影,也看到了沈川那双深邃的眼眸。
这一次……
他不能再错过了。
陆先生猛地攥紧了拳头,眼中闪过一丝多年未有的锋芒。
这一次,他不能再错过!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,哪怕最终粉身碎骨,他也要抓住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机会,与冥鸦一同,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