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古城的清晨,本该是炊烟袅袅、摇橹声声的宁静画卷。但此刻,对于老三、扎西和林晓而言,每一扇雕花木窗后,每一座石拱桥的阴影里,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。
三人沿着狭窄的河道拼命奔跑,脚下湿滑的青石板几次险些让他们摔倒。身后,基金会的追兵虽然被暂时甩开,但那种如芒在背的压迫感丝毫未减。
“不能一直跑!”扎西喘着气,左臂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楚,“他们肯定有空中监视或者更先进的追踪手段!”
老三的感知全力张开,如同一个无形的声呐,在错综复杂的巷弄中扫描着。“他们在合围!东、西两个方向都有能量反应在快速接近!北面是死胡同……”
他的话音未落,林晓突然指向南面一条看似更窄、几乎被晾衣竹竿和杂物堵塞的小巷:“走这边!”
“那边能通?”扎西皱眉。
“相信我!”林晓语气急促,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泽,“我‘看’到了……水气的流动,那里有活水,连接着主河道!而且……那里的‘痕迹’很旧,很混乱,能掩盖我们的行踪!”
老三瞬间明白了,林晓在运用她“阅读”历史痕迹的能力,不是在读物品,而是在“阅读”这条巷子的“历史路径”和环境信息!
他当机立断:“信她!走!”
三人挤进那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巷子。巷内阴暗潮湿,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竹竿,挂着未干的衣物,滴落着水珠。正如林晓所说,巷子尽头隐约传来水流声,并且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复杂的气味和生活痕迹,足以干扰大部分追踪手段。
他们成功钻出小巷,眼前是一条稍宽的水巷,一条浑浊的河水静静流淌,几艘破旧的乌篷船系在岸边。
“上船!”扎西一眼就看中了这种最不起眼、又能利用水路摆脱地面追踪的交通工具。他迅速解开一艘船的缆绳,三人跳了上去。扎西抓起竹篙,虽然左臂不便,但凭借强大的右臂力量和技巧,乌篷船还是灵巧地滑入了河道中央,混入了早起出行的几条渔船之中。
暂时脱离了直接的视线追踪,三人才得以喘息。
“刚才……谢谢你,林晓。”老三看向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女学者,“没有你,我们冲不出那个镜子迷宫,也找不到这条路。”
林晓摇了摇头,抱着自己的手臂,似乎还有些后怕:“我只是……感觉就应该那么做。那页手稿……它好像在我脑子里留下了一些东西。”
当乌篷船滑入水道,借助活水与古城千百年来沉淀的庞杂生命气息暂时掩盖行踪时,星锚感受到的、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锁定感,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。这松动微不足道,却让他得以在无边痛苦中,捕捉到了一缕来自远方的、带着水汽与书卷气的独特精神波动——那是林晓的血脉在与古籍共鸣。他拼尽力气,将一段关于“镜”与“水”区别的、更加清晰的认知碎片,以及一股强调“信任身边之水”的意念,投向了老三。
船上,老三正准备说些什么,突然又是一阵心悸。这一次,感觉不再是强烈的警告,而更像是一种……明悟。他“听”懂了星锚试图传达的信息:
镜为死水,映虚妄,困人心;
水为活镜,载真实,遁无形。信水之所引。
“我明白了……”老三眼中精光一闪,“基金会用的是‘镜’,是人为制造、扭曲光线的死物,所以能被更古老的‘静水真实’克制。而这座水城本身,就是一面最大的‘活镜’!星锚是让我们信任这座城市的水脉,利用它来周旋!”
他将这番领悟告诉扎西和林晓。扎西立刻改变了撑船策略,不再盲目寻找出口,而是开始有意沿着水流充沛、岔道众多的主干河道行驶,并留意任何可以通往更复杂水网的小支流。
林晓则仿佛受到了启发,她坐在船头,将手轻轻探入微凉的河水中,闭上眼睛。她不再试图去“阅读”某个具体物品,而是尝试去感受这条河本身承载的“记忆”——无数船工的号子、浣衣女的捣杵声、商贾的喧哗、乃至千百年来落水的树叶与花瓣……这些庞杂而充满生命力的信息流,形成了一层天然的、干扰精神探测的屏障。
“有用!”林晓惊喜地睁开眼,“我感觉……那些冰冷的‘窥视感’变弱了!”
然而,危机并未远离。
在岸边一座临水茶楼的雅间里,金丝眼镜男(代号“博士”)正看着平板电脑上几个不断闪烁、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红点,脸色不愉。旁边那个沉默的女人(代号“镜”)则闭着眼,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跳动,似乎在调整着某种参数。
“他们的信号受到强烈干扰,水城的生命磁场和复杂的水文环境在保护他们。”“镜”冷冷地汇报。
“那就换一种方式。”“博士”推了推眼镜,闪过一丝厉色,“启动‘渔夫’。”
命令下达不久,在老三他们乌篷船前方不远处的另一条岔河道里,一条看似普通的渔船缓缓驶出。船头站着一个穿着蓑衣、戴着斗笠的精悍汉子,他看似在整理渔网,但目光却如同鹰隼般扫过河面。他叫阿海,是基金会早年就在本地布下的暗桩,一个未被记录在案的、能力与“水流感知”相关的低阶觉醒者。他能通过水流最细微的变化,感知到水下物体的移动和大小。
阿海很快锁定了老三他们所在的乌篷船——那艘船吃水的深度、破开水流的波纹,都与普通的空船或载货船不同。
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,只是不远不近地辍着,同时将信息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去。
“发现目标,正沿主河道向东南方向移动。”阿海通过藏在斗笠下的微型通讯器低语。
“很好,保持距离,引导他们进入‘网箱’区域。”“博士”的声音传来。
所谓的“网箱”区域,是指一片被废弃的古代水利设施区,那里水道更加狭窄、复杂,如同迷宫,而且基金会早已在那里布设了不易察觉的声波定位器和水下障碍。
乌篷船上,老三的眉头渐渐皱起。他虽然无法像阿海那样精确感知水流,但他那份对危险的直觉,以及源自守门人契约的感知,让他隐隐感到不安。
“有点不对劲。”他低声道,“后面那条渔船,跟了我们有一段了,速度不紧不慢。”
扎西闻言,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向后方,眼神锐利:“不像普通的渔夫,动作太稳,眼神太活。”
林晓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,她集中精神于那双正在整理渔网的手,模糊的“痕迹”反馈回来——那双手上,并没有长期拉网留下的、密集而粗糙的老茧,反而在某些特定位置有着不一样的硬皮。
“他不是真正的渔夫!”林晓低呼。
也就在这时,星锚的意念再次如同针刺般传来,这一次,带着更加明确的方位指向和强烈的排斥感!
“……前方……死水……陷阱……向左……信水……”
“前面有埋伏!”老三立刻对扎西喊道,“左转!进那条小支流!”
扎西毫不犹豫,竹篙猛地向左前方一点一撑,乌篷船灵巧地划出一个弧度,钻进了旁边一条看起来毫不起眼、几乎被水草覆盖的狭窄水道。
这一下变向出乎了所有追踪者的意料。
“目标脱离预设路线!进入未标记水道!”阿海立刻汇报,语气带着一丝错愕。
茶楼雅间里,“博士”猛地站起身,看着屏幕上瞬间丢失又再次若隐若现的红点,脸色难看:“他们怎么发现的?!”
“镜”睁开眼,数据流在眼中加速:“怀疑目标团队中存在高精度感知型觉醒者,或……其携带物具有预警功能。”
“追!绝对不能让他们带着原始手稿离开水城范围!”“博士”几乎是吼着下令。
狭窄的支流仅容一船通过,两岸是斑驳的旧墙和伸出的枝桠。光线变得昏暗,气氛更加压抑。
“刚才……是星锚又警告我们了吗?”林晓心有余悸地问。
“嗯。”老三点头,脸色凝重,“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,每一次传递信息,似乎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。” 他能感觉到,这一次星锚传来的意念,比之前更加虚弱。
扎西沉默地撑着船,目光不断扫视着前方和两侧。他知道,暂时的摆脱只是喘息之机,基金会绝不会善罢甘休。这条看似安全的水道,前方或许等待着更大的风浪。
而他们不知道的是,在遥远的北方,那家黑旅馆里,金属少年阿哲已经彻底清醒。他看着手腕上那个仍在发送信号的定位器,又看了看身边因为疲惫和惊吓而睡着的小瑶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挣扎。最终,他还是没有取下定位器,只是用一块破布将其更严密地遮盖起来。
内鬼的网,依旧在无声地收拢。水巷暗流,才刚刚开始涌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