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红彤彤的钞票,像一团燃烧的火焰,灼烧着会议室里每一个人的瞳孔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,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个敞开的箱子,喉咙里发出干渴的吞咽声。
两年了。
他们已经整整两年没有见过一分钱工资了。
有些人甚至已经忘了,崭新的百元大钞摸在手里是什么感觉。
而现在,两百万现金,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堆在他们面前。
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,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都来得猛烈。
钱卫国那双浑浊但依旧锐利的眼睛,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,而剧烈地波动了一下。
他身后的几个工程师,更是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,身体微微前倾,像是要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。
那些饱经风霜的老工人们,原本麻木和充满敌意的眼神,此刻也被一种混杂着震惊、贪婪和不敢置信的情绪所取代。
“咕咚。”
不知道是谁,艰难地咽了口唾沫,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响亮。
“李……李先生……”
厂长周建军的声音都在发颤,他结结巴巴地看着李卫冬,“您……您这是……”
他想说,这不合规矩。
可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钞票,那句“不合规矩”就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,怎么也吐不出来。
李卫东抬手,虚按了一下,示意他不必多言。
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,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。
很好,效果拔群。
对于这些已经被贫穷和绝望折磨了太久的人来说,任何画饼和承诺,都比不上真金白银来得直接有效。
“周厂长,市长。”
李卫东看向身旁同样目瞪口呆的两人。
“我刚才说的话,我想在场的每一位师傅都听清楚了。”
“这笔钱,现在就发下去。”
“黄光亮,你来负责监督。”李卫东对黄光亮吩咐道,“让厂里的财务,马上拿出工资欠条的底单,现场核对,现场发放!”
“务必保证,一分不差地交到每一位师傅的手里!”
“是!李生!”
黄光亮立马上前一步,像个忠心耿耿的账房大先生,将两个箱子往桌子中间一推,那架势,仿佛在说“谁敢动歪心思,先问过我”。
这下,会议室里彻底炸开了锅。
“真……真发钱啊?”
“我没听错吧?补发所有工资?”
“天老爷,这两年多的钱,那得有多少?”
几个老工人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,浑浊的眼睛里,重新泛起了名为“希望”的光。
他们看向李卫东的眼神,瞬间变了。
怀疑和敌意在迅速消退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感激。
“安静!”
就在众人议论纷纷,几乎要控制不住场面的时候,总工程师钱卫国猛地一拍桌子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
他站了起来,消瘦的身躯此刻却显得异常挺拔。
他死死地盯着李卫东,声音沙哑,却字字铿锵。
“李先生,我们不需要施舍!”
“我们红旗厂的工人,是有骨气的!我们不是乞丐!”
钱卫国的话,让刚刚还兴奋不已的工人们,瞬间冷静了下来,脸上露出一丝羞愧。
是啊,就这么拿了钱,和要饭的有什么区别?
周建军和市长更是脸色一变,急忙想开口打圆场。
“钱总工,您别激动……”
“李先生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
李卫东却摆了摆手,制止了他们。
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倔强的老人,非但没有生气,反而露出了一丝欣赏的微笑。
有骨气,好啊。
他就怕这里的人,连最后的骨气都被磨没了。
“钱总工,您误会了。”
李卫东的声音平静而有力。
“这不是施舍,这是预付款。”
“预付什么?”钱卫国追问,眼神依旧警惕。
“预付你们的智慧,和你们的双手。”
李卫东伸手指了指窗外那片寂静的厂区。
“我听周厂长说,钱总工您是国内第一批化工专家,这些设备,都是您看着一点点建立起来的。”
“我不相信,您甘心看着自己一生的心血,就这么变成一堆废铁。”
这番话,精准地戳中了钱卫国心中最痛的地方。
他的身体晃了晃,眼神中的锐气瞬间黯淡了几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悲哀。
李卫东乘胜追击。
“钱总工,我来这里,不是为了趁火打劫,把你们的设备当废铁卖掉。”
“我来,是想请你们和我一起,用这些你们口中的‘废铁’,造出全世界最顶尖的东西!”
“造东西?”钱卫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惨然一笑。
“李先生,你太年轻了,你不懂。”
“这些设备,早就落后世界二十年了!厂里连电费都交不起,拿什么造?用爱发电吗?”
他身后的一名中年工程师也忍不住开口,语气中充满了自嘲。
“别说造新东西了,我们连生产最基础的氯碱都做不到,反应釜的密封圈都老化得不成样子了!”
“是啊,没钱,说什么都是白搭!”
“小伙子,别在这画大饼了,我们听腻了。”
技术人员们的悲观情绪,瞬间被点燃,会议室里再次充满了绝望的低气压。
“谁说没钱?”
李卫东轻笑一声,缓缓开口。
他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潭。
“我问你们,如果现在,有一笔资金,可以让整个工厂重新通上电,让所有设备都能进行检修和更换,你们能不能在一个月之内,恢复最基础的化工品生产能力?”
钱卫国愣住了。
他看着李卫东,张了张嘴,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李卫东没有等他回答,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。
“我再问你们,如果我能给你们提供全世界最先进的超纯化学品生产工艺图纸,并且再追加一笔足以让你们把核心设备全部更新换代的资金,你们敢不敢向我保证,三个月之内,给我造出纯度达到6N级别的电子级氢氟酸?”
“6N级别的氢氟酸?!”
钱卫国瞳孔一缩,整个人如遭雷击。
作为国内顶尖的化工专家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几个字的分量。
那是只有少数几家西方和东瀛的化工巨头才能掌握的顶尖技术,是芯片制造的“王水”!
国内实验室里都很难提炼出来的东西,他居然说要在这里,用这些废铜烂铁,在三个月内量产?
“这不可能!”
钱卫国想也不想,断然否定。
“这绝不可能!这不是钱的问题!这是技术、是工艺、是几十年积累的差距!你这是在痴人说梦!”
“痴人说梦吗?”
李卫东笑了。
他转身,从黄光亮随身的公文包里,抽出了一叠厚厚的文件,直接扔到了钱卫国的面前。
那不是什么合同,而是一份份打印精美的,全都是英文和化学分子式的技术文档。
“钱总工,或许你可以先看看这些‘梦话’。”
钱卫国将信将疑地拿起文件,只看了一眼,他那握着文件的手,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
他身后的几名工程师也好奇地凑了过来,当他们看清图纸上的内容时,一个个全都呆立当场,像是被施了定身法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连续微通道反应合成法?”
“天哪!还有多级精馏耦合膜分离技术!这……这是杜邦公司去年才发表在《自然》上的概念理论啊!”
“不对!你看这里的参数,比他们论文里的模型还要优化!这……这简直是……”
“这是成品!这是一份完整的,成熟的,可以直接投入生产的工艺图纸!”
钱卫国猛地抬起头,看向李卫东的眼神,已经彻底变了。
那不再是审视和警惕。
而是一种见到了神迹般的震撼和狂热!
他死死地攥着那份图纸,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变得嘶哑。
“这些东西……你……你是从哪里弄来的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