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最后一段航道，在拖船的汽笛声中，被缓缓甩在了身后。
当那片象征着自由与辽阔的蔚蓝色，彻底展现在船队面前时，主拖船“幽灵一号”的驾驶舱里，爆发出了一阵压抑许久的欢呼。
“我们出来了！”
“上帝！我们通过了！”
经验丰富的老船长，也忍不住摘下帽子，在胸口划了个十字。
过去了。
这道世界上最凶险的咽喉，不仅关乎地理，更关乎政治，他们终于闯过来了。
前方，就是广阔无垠的地中海。
然而，这份喜悦，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。
雷达屏幕上，一个清晰的光点，从西南方向高速接近，并很快稳定在了船队后方五海里的位置。
“船长，那是什么？”
一名年轻的船员紧张地问道。
老船长举起望远镜，只看了一眼，脸色就沉了下去。
那是一艘通体灰色的现代化战舰，舰体修长，棱角分明，充满了力量感。
“斯普鲁恩斯级驱逐舰。”
老船长的声音有些发干。
“是星联邦第六舰队的船。”
驾驶舱里的气氛，重新变得凝重起来。
那艘驱逐舰就像一只嗅到血腥味的鲨鱼，不远不近地吊在后面，既不靠近，也不离开。
一种无声的压力，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。
李卫东从休息室走了上来，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。
他看了一眼雷达屏幕，又看了看船员们紧张的脸，表情没有丝毫变化。
“不用管它。”
他淡淡地说道。
“只是一只苍蝇而已。”
苍蝇？
船员们面面相觑。
那可是一艘满载导弹的驱逐舰！
很快，他们就明白了李卫东为什么会用“苍蝇”来形容它。
船上的公共无线电频道里，传来了一阵夹杂着电流噪音的英语呼叫。
“前方的拖船编队，这里是星联邦海军‘奥班农’号驱逐舰。”
“请立刻报告你们的航速、航向以及最终目的地。”
声音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。
老船长看向李卫东，用眼神询问是否需要回应。
李卫东点了点头。
“按标准流程回答，一个字都不要多说。”
“收到。”
老船长拿起对讲机，用同样标准的航海英语回应。
“‘奥班农’号，这里是‘幽灵一号’拖船，我们正在执行商业拖航任务，航向2-4-5，航速6节，目的地正在申请确认中。完毕。”
无线电那头沉默了几秒钟，似乎对这个滴水不漏的回答有些不满。
“重复，你们的最终目的地是哪里？”
“目的地正在根据委托方指令，等待最终港口确认。完毕。”
这种骚扰，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，每隔半小时就会来一次。
问题千奇百怪，从船员健康状况，到拖缆的安全系数，再到船上是否有足够的淡水。
李卫东干脆让船长开启了自动应答。
对方似乎也失去了耐心。
一阵巨大的轰鸣声，从后方传来。
一架“海鹰”直升机从驱逐舰的甲板上升起，像一只巨大的金属蝗虫，朝着“瓦良格”号扑了过来。
直升机没有丝毫顾忌，直接飞到了航母空旷的甲板上空，降低高度，来回盘旋。
巨大的旋翼卷起狂风，发出刺耳的噪音。
舱门打开，几名星联邦士兵探出身子，举着相机和摄像机，对着甲板和舰岛一通猛拍。
这已经不是监视了。
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示威。
拖船上的船员们，一个个气得脸色通红，却又无可奈何。
在全副武装的军用直升机面前，他们这些平民船员，就像是蚂蚁一样无力。
李卫东站在驾驶舱的窗边，冷冷地看着那架正在肆意盘旋的直升机。
他知道，对方在找茬。
他们在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。
一旦拖船出现任何一点小小的意外，比如缆绳断裂，或者主机过热。
这架直升机，连同它背后的那艘驱逐舰，就会立刻以“人道主义援助”和“维护航道安全”的名义冲上来。
他们会强行登船，接管这艘巨舰。
到那个时候，这艘船姓什么，就真的不好说了。
“想玩？”
李卫东嘴角一冷。
“那就陪你玩大一点。”
他转身走进海图室。
黄光亮正和卡捷琳娜守在里面，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。
“卫东，这帮家伙太过分了！”
黄光亮一拳砸在桌子上。
“他们这是在故意找事！”
“别急。”
李卫东的目光，落在了桌上摊开的巨幅海图，以及旁边刚刚打印出来的最新气象云图上。
他的手指，顺着“瓦良格”号预定的航线，缓缓向前滑动。
最后，停在了航线前方大概一百海里处的一片海域。
气象云图上，那里正有一个巨大的、不断旋转的低压气旋在快速形成。
所有的气象数据都表明，在未来十二小时内，一场强烈的海上风暴，将在这里生成。
“天意。”
李卫东轻轻吐出两个字。
他抬起头，看向黄光亮和卡捷琳娜。
“光亮，你和卡捷琳娜，还有其他行政人员，准备一下。”
“两个小时后，会有一架直升机来接你们，提前去马耳他等我。”
两人都是一愣。
“我们不走！”
卡捷琳娜立刻反对。
“现在是关键时刻，我们怎么能离开？我要留下来帮你。”
“我也不能走。”黄光亮也急了，“这里需要有人盯着。”
“这不是谈判。”
李卫东的语气很平静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。
“接下来的戏，不适合你们看。”
“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，去马耳他安排好补给，疏通好港口关系，准备迎接船队。”
“这是命令。”
看着李卫东坚决的眼神，黄光亮和卡捷琳娜知道，再说什么也没用了。
两个小时后，一架租来的民用直升机，顶着星联邦直升机的监视，降落在了“幽灵一号”的停机坪上。
送走了黄光亮等人，李卫东独自一人回到了驾驶舱。
此时，天色已经开始变暗。
海面上刮起了大风，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拍打着船身。
远处的“奥班农”号驱逐舰，依旧如幽灵般跟随。
李卫东走到老船长身边，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船长，等会儿进入风暴区之后，听我的口令。”
“我们要演一场‘意外’。”
老船长身子一僵，回头看着李卫东，眼睛里写满了惊疑。
“李先生，您是说……”
“没错。”
李卫东指了指后面那艘驱逐舰。
“它不是想找机会吗？”
“我就给它一个机会。”
“进入风暴核心区后，我会让你切断一号主拖缆。”
“什么？！”
老船长失声叫了出来。
“李先生，那太危险了！在风暴里断掉主缆，船体一旦失控，我们所有人都得完蛋！”
“放心，我计算过。”
李卫东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。
“风向和洋流会把它推向正确的方向。而且，我们还有两艘备用拖船。”
“这……这是在赌命！”
“不，这是在收网。”
李卫东说完，不再解释。
他从怀里，拿出了那部黑色的、厚重的卫星电话。
他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，将电话放在了耳边。
“嘟……嘟……”
几声长音之后，电话被接通。
“说。”
电话那头，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。
“我们已经进入地中海，坐标xxx.xxx，预计三小时后进入风暴区。”
李卫东对着话筒，语速平稳。
“‘护航编队’，可以准备出场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。
随后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锋芒。
“收到。”
“他们，已经等了很久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