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统套房内的空气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。
塔拉斯带来的十几个壮汉，气息粗重，眼神不善地盯着李卫东三人。
有人不耐烦地挪动着脚步，皮鞋在地毯上发出摩擦声。
有人将手伸进皮夹克里，按住了腰间的硬物。
然而，他们的老大塔拉斯没有发话，他们便只能等待。
塔拉斯的光头在吊灯下反射着油腻的光。
他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李卫东，又扫了一眼桌上那部造型奇特的黑色电话。
这个年轻人太镇定了。
镇定得不正常。
他背后的那两个，一个老头，一个女人，已经吓得快要站不稳了，可他却像是自家后花园的主人。
这种镇定，要么是顶级蠢货，要么是有着让他无所畏惧的底牌。
塔拉斯在基辅的刀光血影里爬了这么多年，他不信有这样的蠢货能活到今天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房间里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。
黄光亮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，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。
卡捷琳娜紧紧攥着拳头，指甲掐进了掌心，她强迫自己站直，不让自己在对方面前露怯。
“年轻人，我的耐心是有限的。”
塔拉斯终于开口，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。
“我的朋友……可能有点忙。”
李卫东拿起一块餐巾，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，语气平淡。
“或许，他正在调动舰队。”
“哈！”塔拉斯的一个手下忍不住笑了出来，“调动舰队？你以为你是谁？国防部长吗？”
其他人也跟着发出了低沉的哄笑声。
就在这时。
“哔哔……哔哔……”
一阵刺耳的电子铃声，突兀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。
笑声戛然而止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声音的来源。
塔拉斯。
他腰间别着的一部“大哥大”正在震动。
那是摩托罗拉8800，在此时的乌兰，是比奔驰车还要稀罕的奢侈品，是顶级权贵和黑帮大佬的身份象征。
塔拉斯眉头一皱，有些不爽地掏出电话。
在这种时候，谁敢来打扰他？
可当他看清屏幕上显示的那一串号码时，他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抖。
那股嚣张跋扈的气焰，如同被戳破的气球，瞬间泄了个干净。
刚才还瘫在沙发里的肥胖身躯，像是装了弹簧一样，噌地一下站得笔直。
他甚至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皮夹克衣领。
这个动作，让他身后那群看傻了眼的手下们，全都瞪大了眼睛。
老大这是怎么了？
塔拉斯没有理会手下的惊愕，他对着李卫东的方向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然后才恭恭敬敬地按下了接听键。
他的腰杆都不自觉地弯了下去。
“喂？您好……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谄媚和颤抖。
电话那头，一个威严而冰冷的声音，没有半句废话，直接传了过来。
那声音透过听筒，即使离得稍远的李卫东都能听到其中蕴含的肃杀之气。
“塔拉斯。”
仅仅是一个名字，就让塔拉斯的光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。
“是我，将军！”塔拉斯的声音压得更低了。
“黄先生和李先生，是黑海舰队尊贵的朋友。”
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。
“我在塞瓦斯托波尔，都能感受到你对他们的‘热情’。”
“不！不是的！将军，这是一个误会！天大的误会！”
塔拉斯的魂都快吓飞了，他拿着电话的手开始哆嗦。
黑海舰队！
索科洛夫中将！
他怎么会为了一个龙国商人，亲自给自己打电话？
索科洛夫没有理会他的辩解，声音依旧平铺直叙，却带着山一般的压力。
“我的军舰最近正好缺一些‘压舱物’。”
“如果你让我的朋友在基辅有任何不愉快，我不介意派几艘船去一趟敖德萨港。”
“帮你清点一下你的‘货物’。”
这句话，如同九天之上的落雷，精准地劈在了塔拉斯的天灵盖上。
敖德萨港！
他的走私生意，他倒卖军火的渠道，他全部身家的百分之八十，都要经过那里！
而敖德萨港，名义上属于乌兰，可实际上，港口外那片广阔的海域，依旧是黑海舰队的天下！
索科洛夫只需要一个命令，封锁航道，他的所有生意都会立刻瘫痪。
派几艘船去清点“货物”？
那不是清点，那是要把他连人带货一起沉到黑海海底喂鱼！
这不是暗示，这是赤裸裸的死亡通牒！
塔拉斯的冷汗，刷地一下就浸透了昂贵的衬衫。
他感觉双腿发软，几乎要站立不住。
“将军！我错了！我真的错了！”
“我向上帝发誓，我绝无歹意！我只是……只是想和尊贵的客人交个朋友！”
“朋友？我的朋友，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交。”索科洛夫的声音冷了下来。
“是！是！是我愚蠢！是我有眼不识泰山！”
塔拉斯对着电话不停地鞠躬，仿佛索科洛夫就在他面前。
“请您放心，我马上，马上向李先生和黄先生道歉！我用我的性命担保，他们在乌克兰的任何地方，都绝对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打扰！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，然后，索科洛夫只说了一句“你好自为之”，便挂断了电话。
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，塔拉斯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他呆立在原地，足足过了十几秒，才缓缓地，僵硬地转过身。
他看向李卫东的眼神，彻底变了。
那不再是看待一只肥羊，也不是提防一头猛虎。
那是凡人仰望神魔的眼神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敬畏。
房间里落针可闻。
塔拉斯的那群手下，大气都不敢出，他们从没见过自己老大这副模样。
黄光亮和卡捷琳娜也看呆了。
他们亲眼见证了一场权力的魔法。
一通电话，就让一头凶残的恶狼，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。
“噗通！”
塔拉斯双膝一软，竟直直地跪了下来。
但他很快反应过来，又挣扎着爬起，对着李卫东和黄光亮，深深地鞠躬，几乎要把头埋到地毯里。
“李先生！黄先生！对不起！是我有眼无珠！是我混账！我该死！”
他抬起手，左右开弓，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。
“啪！啪！”
声音清脆响亮。
“什么保护费！那都是误会！是我这张臭嘴胡说八道！”
塔拉斯脸上堆满了谄媚到扭曲的笑容。
“从今天起，不！从现在起！创律集团在基辅，不，在整个乌兰的所有事务，都由我塔拉斯包了！”
“您二位和您的团队，有任何需要，一句话！我塔拉斯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，也给您办得妥妥帖帖！”
李卫东看着他滑稽的表演，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笑容。
他走上前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他伸出手，在塔拉斯那布满冷汗的肩膀上，轻轻拍了拍。
“很好，塔拉斯队长。”
这个称呼，让塔拉斯的身躯又是一颤。
“我们正好缺一个熟悉本地情况的向导。”
“是！是！我就是您最好的向导！”塔拉斯点头哈腰，激动得语无伦次。
李卫东的目光越过他，看向窗外。
“现在，带我们去尼古拉耶夫吧。”
“我们想去看看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