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矶化形,于青霄山而言,不啻于增添了一位底蕴深厚的擎天之柱。
玄璜掌门亲自督办,在靠近后山灵脉汇聚之处,依着山势,为他辟出了一座清净殿宇,名为“蕴石殿”。
殿宇不以金玉为饰,反以未经雕琢的天然山石垒砌而成,引地脉灵气环绕,内蕴乾坤,古朴而厚重,正合石矶本性。
白囡囡这小机灵鬼,嗅着石矶身上那精纯浑厚的土行元气和岁月沉淀的安宁道韵,几乎是立刻倒戈,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,美其名曰“聆听前辈教诲,助前辈熟悉化形后的生活”,实则赖在蕴石殿蹭吃蹭喝(吸收灵气),顺便修炼。
石矶性情温和,对这只曾在自己身上偷藏松子的小讹兽也颇为宽容,由得它在自己殿中嬉闹,偶尔还点拨一二,倒让白囡囡的修为精进了不少。
宗门事务在玄璜掌门的主持下,依旧井然有序。表面上,青霄山与往日并无不同,弟子修行、讲法、历练一如往常。
但暗地里,一张针对血煞宗的大网,正以青霄山为核心,借助龙族、青丘乃至其他暗中通气的友好势力,悄然铺开。
云绫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秘卷阁。三层之上,存放着青霄山立派以来收集的最为核心与古老的典籍,其中不乏关于上古秘闻、周天星辰大阵的残篇断简,以及历代先贤游历四方留下的隐秘见闻。
她体内白泽血脉的优势在此刻展露无遗,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、残缺不全的阵图、语焉不详的记载,在她眼中往往能自动串联、补全,窥见一丝被时光掩埋的真相。
这一日,她正对着一卷以龙章凤文写就的《星舆杂录》凝神推演,试图从中找出更多与雪域镇魔碑相关的细节。
玉简中明确提及,北极雪域深处,有碑镇魔,其力源自“幽荧之魄”,与太阴星力相合,故而能镇压至阴至邪之物。
这与她在龙墟秘境中得知的血煞宗意图污染镇魔碑的阴谋完全对应。
“幽荧之魄……”云绫指尖轻轻敲击着玉简,眉心微蹙。
据她所知,幽荧同为上古神兽,与太阳烛照对应,象征太阴。其魄力至阴至寒,却中正平和,用以镇魔确实相得益彰。
血煞宗追求的混沌之力,狂暴混乱,属性相冲,他们污染镇魔碑,绝非为了利用其力,而是要破坏太阴星力这一极,造成周天星辰大阵失衡,借此释放被镇压的域外天魔,此计歹毒,直指天地根基,必须阻止!
她将这个更深入的分析再次加密传讯给龙主敖峥与青丘白瑾,强调事情的紧迫性。
……
蕴石殿内,石矶并未闲着。他虽初化人形,但对天地灵机,尤其是地脉之气的感应,却比以往身为顽石时更加敏锐清晰。
他并未急于直接沟通远在北极的界碑,那消耗巨大且容易打草惊蛇。
他选择了一种更温和、也更隐蔽的方式——以青霄山为核心,通过蔓延四方的地脉网络,“聆听”那些与青霄山地脉同源或关联的灵脉节点的“声音”。
这一日,云绫被请至蕴石殿。殿内并无过多陈设,只有几个天然的玉石蒲团,以及一座不断演化着山川虚影的沙盘。
石矶正闭目盘坐在主位蒲团上,白囡囡则乖巧地趴在他身旁的一个小蒲团上,周身灵气流转,似乎在辅助他稳定某种频率。
见到云绫进来,石矶缓缓睁开眼,石青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疲惫,但更多的是洞悉后的清明。
“小云绫,你来得正好。”他声音依旧温润,却透着一丝凝重,“这几日,我借地脉回响,感应到数处异常。”
他指向那座山川沙盘,沙盘上光影变幻,显现出几处被标记出来的光点,大多位于人迹罕至的荒蛮之地或灵气紊乱的绝域。
“此处,西北大荒之隅,地火躁动异常,隐有血煞之气混杂,与古籍中记载的‘烬土’地貌相似,地脉中残留着强行引动混沌之力的痕迹,时间应在近年内。”石矶指尖点向一个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点。
云绫凝神看去,脑中迅速调阅相关记忆:“《荒古志异》有载,‘烬土,地火焚天,万物成灰,乃古战场遗迹,戾气不散’。若血煞宗在此试验混沌之力,倒是个隐蔽的所在。”
石矶颔首,又指向另一个散发着污浊黑气的光点:“再看此地,南疆瘴疠深处,有一处地脉节点被阴邪之力侵蚀,地气污浊,生机断绝。其侵蚀手法,与你们在龙族秘境中描述的、污染祖龙心窍的力量属性有几分相似,应是同源。”
“他们果然不止一处试验场!”云绫眼神一凛,“南疆……那里妖族林立,势力错综复杂,确实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。”
最后,石矶的指尖落在了一个不断扭曲、似乎极不稳定的光点上,这个光点位于沙盘的极北方向,与其他光点相比,它散发出的气息更加隐晦,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死寂。
“这里,北极冰原边缘,靠近你们所说的雪域镇魔碑所在区域。”石矶语气沉凝,“此地地脉传来的‘回响’极其微弱且混乱,仿佛被某种力量刻意干扰甚至‘吞噬’了。更奇怪的是,我隐约感应到,那里似乎存在一个……‘空洞’,一个地脉灵气流失的诡异缺口。这与正常界碑汇聚灵气的特性截然相反。”
“空洞?灵气流失?”云绫心中剧震,“果然!他们已经在侵蚀镇魔碑的根基了!这‘空洞’之感,定是他们布下的逆阵正在抽取碑力!”
石矶沉吟道:“镇魔碑乃上古所立,根基深厚,非轻易可毁。目前看来,他们应是以邪法侵蚀碑基,布下逆阵,缓慢抽取其力,如同蛀空大树。那‘空洞’之感,正是逆阵运转造成的灵气真空与侵蚀迹象。”
“必须尽快确认并阻止!”云绫当机立断,“前辈,能否更精确地定位那个‘空洞’的位置?或者感知到更具体的细节?”
石矶摇了摇头:“距离太远,干扰又强,我能捕捉到这些模糊信息已属不易。强行深入探查,恐惊动对方。不过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“既然确定了大致区域和异常特征,或可派人前往实地侦查。我可将地脉回响中捕捉到的具体坐标和那‘空洞’的独特灵气波动特征告知于你。”
“如此甚好!”云绫精神一振,“有了具体坐标和特征,总比漫无目的地搜寻要强上百倍!我立刻禀明掌门师兄和师尊,商议前往北极之事!”
“你亲自去?”石矶微微蹙眉,“北极雪域环境恶劣,且靠近血煞宗可能的据点,危险重重。仅凭你一人,恐力有未逮。”
云绫目光坚定:“正因为危险,我才更要去。我身负白泽血脉,对气机感应敏锐,更容易识别出血煞宗留下的痕迹和那‘空洞’所在。
而且,”她顿了顿,“我总觉得,父亲当年探寻的真相,或许也与北极之地有些关联。白泽通万物之情,晓天下状貌,北极之极,或许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。不过前辈所言极是,此行需得强援。”
……
云绫将石矶的发现和自己的打算禀明了清虚仙尊与玄璜掌门。
清虚仙尊沉默片刻,道:“石矶前辈之法,确实指出了明确方向。北极雪域情况不明,风险极大,非一人之力可为。”他看向玄璜,“宗门当派出得力长老随行。”
玄璜掌门立刻道:“师叔放心。明意长老精通冰系道法,曾多次游历北极,对当地环境熟悉;云渺长老性情沉稳,阅历丰富,且其炎阳功法对阴邪之力有所克制。由他二人陪同云绫师妹前往,最为稳妥。”
清虚仙尊颔首:“可。此外,立刻将此情报共享于龙族与青丘。邀请他们派出核心成员,与绫儿等人汇合,共同行动。人多力量大,亦可互相照应。”
计划就此定下。云绫立刻通过加密渠道,将石矶的发现和青霄山的行动计划传讯给龙主敖峥与青丘白瑾。
龙主回讯迅速,表示将派少主敖倾渊亲自带队,携数名精通阵法和冰系之能的龙族精锐前来汇合。
青丘的回讯则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默契,天狐灵觉对于追踪和破除幻障有奇效,白珏少主将即刻动身,并带上两位擅长极地生存与侦查的青丘长老。
得知盟友如此鼎力支持,云绫心中大定。
她开始着手准备北极之行的物资,熟悉师尊赐下的“冰魄寒光剑”,同时将石矶拓印的玉简信息反复研究,铭记于心。
临行前夜,她再次来到蕴石殿。
石矶将一枚触手温润、散发着淡淡土黄色光晕的玉佩递给她:“此符蕴含我一丝本源石气与地脉印记,可探查周围地脉异状。危急时捏碎,可瞬间调动方圆百里内的地脉之气形成护盾,或助你遁入地下暂避。但切记,只能用一次,且对心神消耗极大。”
“晚辈明白。”云绫郑重接过,贴身收好。
白囡囡跳过来,叼着一枚亮晶晶的、带着寒气的珠子放到云绫手里,含糊道:“云绫云绫,这是我这几天凝练的‘寒息珠’,虽然比不上前辈的护符,但在雪地里能保暖,还能伪装气息哦!你带着!”
云绫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:“谢谢囡囡。好好跟着石矶前辈修炼,不许调皮。”
望着殿外沉沉的夜色,北极的风雪仿佛已扑面而来。父亲的遗志,宗门的责任,此界安危,她必须去,也必须成功。
翌日清晨,三道遁光悄无声息地离开青霄山。
为首的正是云绫,身旁是气息凛冽的明意真人与沉稳如山的云渺真人。
他们按照约定,先行前往与龙族、青丘约定的秘密汇合点。
而青霄山内,石矶依旧坐镇蕴石殿,持续“聆听”着地脉的回响,为远方可能需要的支援,做着准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