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丘腹地的“月光林海”,实乃一方钟灵毓秀的秘境。古木参天,枝叶自蕴清辉,即便无月之夜,整片林海亦如星河倒泻,流光遍地。
相传上古时期,月华女神曾在此洒落泪珠,滋养万物,故而此地孕育的灵植皆具月华本源。林间每一株古木的年轮里,都镌刻着千年道韵;每一片苔藓的脉络间,都流淌着月华精髓。
青丘天狐世代守护此地,非但因其间奇珍异宝,更因这片林海本就是感悟天地至理的绝佳道场。
此际,三道身影正穿行于流光溢彩的林间。
“哇!囡囡来啦!”白囡囡一踏入林海,就如同游子归家般兴奋,瞬间化作一道白光在林中穿梭。
它时而在铺满荧光苔藓的小径上打滚,蓬松的尾巴扫起星星点点的月华露珠;时而蹿上枝头,与发光的“月铃花”窃窃私语;时而钻入灌木,惊起几只扑棱着水晶翅膀的“流光蝶”。
“慢些,囡囡!”白珏无奈摇头,话音未落,就听见不远处传来“哗啦”一声。
原来白囡囡跳上一根挂满“清音藤”的树枝,藤蔓受惊般自动奏起欢快的乐曲,吓得它脚下一滑,整只兽栽进了一丛“笑菇”里。
那些蘑菇被撞得东倒西歪,竟发出“咯咯咯”的笑声,喷出五彩的孢子粉,把白囡囡染成了一只彩团子。
云绫唇角微扬,回身从一株含苞的“星纹兰”旁采下一片闪着银光的叶子。“这是‘星纹叶’,炼制清心丹的上好材料。”她轻声道,那花苞竟似有感应般,在她指尖绽放出细碎的星辉,仿佛在回应她的触碰。
“它们很喜欢你。”白珏注视着她与万物自然交融的模样,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,“清虚仙尊特意嘱咐,你即将冲击元婴,需寻几味能稳固神魂、调和阴阳的灵药。这月光林海深处生长的‘赤霞朱果’,最是契合。”
正说着,前方又传来白囡囡的惊呼。
只见它不知怎的招惹了一窝“月华蜂”,那些蜜蜂尾针闪烁着月光,正气势汹汹地追着它满林跑。白囡囡抱头鼠窜,一头撞进云绫怀中,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。
云绫不慌不忙,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小瓶“百花蜜露”,轻轻洒在旁边的石头上。蜂群立刻被蜜露的香气吸引,纷纷落在石头上享受美味,忘了追击。
“你啊……”白珏哭笑不得地拎起白囡囡,帮它拍掉身上的孢子粉,“再乱闯祸,今晚的灵果就没你的份了。”
三人渐行渐深,沿途又收获了不少珍稀灵植。
云绫小心翼翼地挖取一株“月蒙草”,它的花瓣只在月光下绽放,是炼制明目丹的主药;白珏则采下几片“龙涎香叶”,这种叶子能自发散发清香,有安神静气之效。
期间白囡囡又差点踩到一窝正在睡觉的“月光鼬”,幸好云绫及时拉住它,才避免又一场骚乱。
直至一处幽僻山谷。谷中灵气氤氲,较之外界更是浓郁数倍。崖壁缝隙间,一株不过三尺的小树悄然独立,枝头挂着五六枚果实,表皮已染上淡淡霞红,内里灵光流转,宛如有生命般微微搏动,正是《拾遗记》中亦略有提及的“赤霞朱果”。
“在那里!”白囡囡眼尖,立时指着那抹霞光低呼,小爪子兴奋地挥舞,但这次它学乖了,紧紧抓着云绫的衣角不敢乱动。
白珏见之,面露喜色:“果然是即将成熟的赤霞朱果!此物能涤荡丹府,巩固元婴根基,正合你用。”他方欲举步上前采撷,袖角却被云绫轻轻拉住。
“且慢。”她目光沉静,落于朱果树下那片颜色暗沉近乎墨绿的苔藓,以及周遭数块看似散乱、实则气息隐隐相连、暗合周天星辰之位的岩石之上。“此地有主,恐有灵栖。”她低声示警,声音虽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。
话音方落,那墨绿苔藓一阵轻漾,一个身着红肚兜、头顶灵芝冠、约莫人类孩童两三岁模样的胖娃娃蓦然钻出,双手叉腰,圆睁着琉璃般清澈的大眼睛,气鼓鼓地护在树前:“不准动我的果子!这是我和阿石留着过冬的积蓄!”声音稚嫩,却带着一股草木精灵特有的纯净灵力。
竟是成了精的“血玉灵芝”。而其所言之“阿石”,便是那几块已生灵智、正微微散发着土黄色光晕的蕴灵顽石。它们气机交融,与朱果树、苔藓共同构成了一个天然的守护阵势,彼此共生共荣。
白珏至此方察觉那几乎与山林韵律融为一体的微弱妖力与精妙禁制,若非云绫灵觉敏锐,方才贸然上前,必引动石阵反击,虽不至于受伤,却也难免惊扰此间清净,更可能伤及这些灵物。
他看着那仅有寥寥数枚的朱果,又看看一脸戒备、宛如护崽小兽般的灵芝娃娃,心下明了这确实是它们辛苦守护、赖以度过灵植最难熬的“寂冬”的重要储备。
云绫未急于提出交换,而是先从储物袋中取出数样物事。
并非稀世奇珍,却个个心思巧致:一小瓶以晨曦朝露混合九种灵花精炼的“润木灵津”,澄澈剔透,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,最宜草木精灵汲取,滋养灵体;几块用精纯戊土之精糅合玉髓粉烤制的“戊土糕”,色泽温润,散发着大地般厚重醇和的气息,正是石精所喜;另有数枚她自己平日炼制、药性极为温和、能缓慢提升灵智的“蕴灵丹”,一并置于一方素雅洁净的云锦帕之上。
“以此易彼,可度冬寒。”她声音平和,如林间清泉流淌,不带丝毫强迫与贪婪,只有平等的商量与真诚的关切。
那灵芝娃娃鼻翼翕动,嗅到灵津那诱人的清香与戊土糕醇厚的气息,又觉云绫周身灵气纯净温和,毫无寻常修士的戾气与贪念,眼中戒备渐消。
它犹豫着凑近些,小声道:“你……你倒是比那些只会强抢、还踩坏我苔藓床的坏家伙好多了!”说着,它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瓶润木灵津,打开瓶塞深深吸了一口,脸上立刻露出陶醉的神情,随即抱起一块比它脑袋还大的戊土糕,欢天喜地地跑到最大的那块顽石“阿石”身边,将糕点凑到石头上一条细微的裂缝处,分享这份意外之喜。那顽石微微震动,发出低沉的、满足的嗡鸣声。
云绫目光流转,望向谷中东南一隅灵气略显沉滞之处,轻声道:“此地灵脉近来似有淤塞,可是因暴雨,导致山石滑落,改易了水道?”
灵芝娃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:“你怎么知道?”
不待回答,云绫便走至高处俯瞰,仔细观察地脉走向与岩石分布。
随即,她并指如笔,指尖流淌着温和的灵力,依据山川自然之势,在几处关键节点或轻点,或勾勒,或注入一缕精纯的木灵之气。
不见浩大声势,没有法力强横的冲击,只觉一股温和而坚韧的灵力如春风化雨,悄然拂过。
那原本因泥沙淤积、根系缠绕而略有滞涩的地气,竟随之缓缓流转开来,变得活泼顺畅,整个山谷的灵气顷刻间愈发盎然充盈,连那株赤霞朱果都似乎更显娇艳欲滴。
灵芝娃娃与几块蕴灵顽石立刻感受到这润物无声却效果显着的变化,欢喜地绕着树雀跃。
那娃娃更是主动指向朱果树,脆生生道:“果子你们摘去吧!有此灵脉滋养,加上这些。”它指着刚才云绫取出的那些瓶瓶罐罐和糕点。“我和阿石不愁冬日了!而且灵脉通了,明年说不定能结更多果子呢!”
它想了想,复又从自己的灵芝冠边缘,小心摘下一片流光溢彩、温润如玉的血玉灵芝瓣,郑重地塞入云绫手中:“这个给你!带着它,山林里开了灵智的朋友们都会认得你,知道你是好人!还能……还能帮你找到藏在月光里的秘密哦!”
它神秘地眨了眨眼,眸中流转着山野千年的灵慧。那目光深处,仿佛有整条星河在低语——这是草木精怪与生俱来的天赋,它们知晓月光落在第几片苔藓时会长出星纹,清楚哪处山泉在子夜时分饮下可窥见前尘,明白如何倾听古树的年轮诉说往事,也知晓月光孕育下的神秘礼物……
此刻这份独属于天地灵物的秘密与认可,正如晨露渗入土壤般,无声地交付于这位能读懂自然唇语的知己。
白珏静立一旁,看着云绫手中的赤霞朱果与那片瑰丽的血玉芝瓣,再望向她发梢不经意沾染的几星林间露华,感受她周身那愈发显得与天地自然圆融和谐的气息。
此刻风过林梢,万叶低语,仿佛整片月光林海都在为她吟唱。
他忽然觉得,有些人仿佛生来便懂得与这天地万物交谈。无需繁复符咒,不借强横神通,只那般静静站着,怀着一颗平等与尊重的心,便自有清风引路,明月投怀。
而后的探寻,白囡囡变得异常乖巧,亦步亦趋地跟在云绫身边,再不敢胡乱闯祸。
夕阳的余晖透过林间,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悠长。白珏看着身旁专注辨认灵植的云绫,忽然觉得,这趟月光林海之行,收获的远不止几味灵药。
而他清晰地感知到,云绫体内那已至金丹大圆满的气息,在经历了这番与自然精灵的真诚互动后,变得愈发凝实、圆融,距离那破丹成婴的玄妙境界,似乎又更近了一步。
那被悄然疏通的,又何止是区区一地灵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