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舆城的西南角,原本是用来关牲口的棚圈。
现在,这里关着三千多号人。
味道很冲。
汗臭、血腥味、还有屎尿味混在一起,能把人天灵盖都给熏开。
这帮黑山军的俘虏,一个个垂头丧气,跟霜打的茄子似的。
身上的甲胄早被扒光了,就连鞋都没给留,光着脚板踩在烂泥里。
没人说话,只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,和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动静。
他们都在等死。
这年头,战败的俘虏能有个痛快已经是烧高香了,更多的是被坑杀,或者被当成两脚羊。
大铁门“吱呀”一声被人推开。
阳光有点刺眼,照得这帮俘虏睁不开眼。
赵轩走了进来,身后跟着一脸病容的戏志才,还有那个跟黑铁塔似的典韦。
看到典韦,不少俘虏本能地往后缩。
昨天那个一戟把杨凤砸碎的场面,给这帮人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太大了,估计这辈子都求不出来。
赵轩没带口罩,也没捂鼻子。
他就那么大咧咧地走到这群人面前,找了个干净点的草垛坐下。
“饿吗?”
赵轩问了一句。
没人敢吭声。
“问你们话呢,哑巴了?”
典韦吼了一嗓子,震得棚顶的灰直往下掉。
“饿……”
前面几个胆子稍微大点的,哆哆嗦嗦地回了一句。
“饿就对了。”
赵轩拍了拍膝盖上的灰。
“我也饿,我这城里的百姓也饿。”
“你们昨天差点把我们都宰了,抢我们的粮,睡我们的女人。”
“现在落我手里了,你们觉得,我会怎么对你们?”
一片死寂。
有个年轻点的俘虏,哇的一声哭了出来。
“大人饶命!我是被裹挟的!我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
赵轩声音不大,但那个俘虏立马把嘴闭上了,把哭声憋回了肚子里。
“我不杀你们。”
这话一出,三千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。
那是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。
“但我也不养闲人。”
赵轩指了指身边的戏志才。
“这位先生给我出了个主意,本来我是想把你们都埋了省事的,毕竟现在的肥料挺贵。”
戏志才配合地咳嗽了两声,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。
看得人后背发毛。
“但先生说,废物也能利用。”
赵轩站起身,走到人群边缘。
“从今天起,你们不再是黑山军,也不是平舆百姓。”
“你们只有一个名字——死营。”
“每顿饭,两个馒头,一碗稀粥,饿不死。”
“上了战场,你们冲最前面。”
“退后者,斩。”
“畏战者,斩。”
“扰民者,斩。”
三个“斩”字,带着血淋淋的杀气。
人群一阵骚动。
这不就是炮灰吗?
这是让他们去送死啊!
“不服?”
赵轩笑了,笑得很冷。
“不服的现在就可以站出来,我让典韦送他上路,保证没痛苦。”
没人动。
好死不如赖活着。
当炮灰虽然九死一生,但好歹还有那一线生机。
“当然,我也不是周扒皮。”
赵轩话锋一转。
“咱们讲究个按劳分配。”
“杀敌一人,赏肉一碗。”
“杀敌五人,去奴籍,转正规军,拿军饷。”
“杀敌十人,赏田五亩,娶妻生子,老子包了!”
轰!
这下子,人群彻底炸了。
原本死灰一样的脸上,终于有了点活气。
这年头当兵为了啥?
不就是为了口吃的,为了块地,为了传宗接代吗?
黑山军给不了他们的,这位赵太守给。
虽然这大饼画得有点硬,得拿命去换,但至少是个盼头。
“干了!”
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第一个吼了出来。
“反正早晚是个死,拼一把还能混个人样!”
“我也干!”
“算我一个!”
情绪这东西,是会传染的。
刚才还是一群待宰的羔羊,转眼间,那股子匪气又回来了。
只不过这一次,这把刀,握在了赵轩手里。
戏志才在一旁看着,苍白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折扇。
这一手大棒加胡萝卜,玩得溜啊。
这三千人,只要能活下来十分之一,那就是最精锐的虎狼之师。
至于死掉的那些……
谁在乎呢?
处理完俘虏的事,赵轩把那三千人交给了高顺。
高顺虽然话少,但练兵是一把好手,特别是这种敢死队,正好让他那个“陷阵营”的模子练练手。
赵轩带着戏志才和典韦,直奔城里的铁匠铺。
系统给的那个“神臂弓”图谱,已经在怀里揣得发烫了。
这可是大杀器。
宋朝的神臂弓,号称冷兵器时代的单兵巅峰,三百步外能射穿重甲。
在这个还在用普通长弓和擘张弩的汉代,这玩意儿就是降维打击。
铁匠铺的老王头正光着膀子打铁,一身腱子肉油光发亮。
“府君!您咋来了?”
老王头看见赵轩,赶紧放下锤子,胡乱擦了把汗。
“老王,给你看个宝贝。”
赵轩把怀里的图谱掏出来,摊在满是铁屑的桌子上。
老王头本来没当回事。
他打了一辈子铁,啥兵器没见过?
可当他凑近了,看清图纸上那个复杂的结构,还有那个独特的偏架设计时,眼珠子差点瞪出来。
“这……这是弩?”
“这玩意儿能拉得开吗?这力臂……这绞盘……”
老王头是个识货的行家,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。
“能不能做?”
赵轩不想听技术分析,他只想要成品。
“能!”
老王头激动得胡子都在抖。
“不过这弓身得用上好的桑木,还得用牛角和牛筋加固,这弦……得用多股蚕丝绞合。”
“材料我都给你备齐了。”
赵轩指了指门外。
几大车物资已经拉过来了,都是从黑山军那缴获的。
“给你一天时间,我要先看到一把样品。”
“好勒!您瞧好吧!”
老王头像是打了鸡血,招呼着铺子里的徒弟们就开始干活。
一直忙活到日落西山。
一把造型奇特,比普通弩要长出一大截的怪家伙,摆在了赵轩面前。
弓身黝黑,泛着冷光。
前面有个脚蹬,后面有个独特的机括。
“府君,幸不辱命!”
老王头累得瘫坐在地上,手指头上缠满了布条。
赵轩拿起那把神臂弓。
沉。
起码有二十斤。
一般的弓箭手,光是端着这玩意儿都费劲,更别说瞄准了。
“主公,这玩意儿看着笨重,能好使吗?”
典韦凑过来,一脸嫌弃。
他这种猛男,喜欢的是大开大合的兵器,这种躲在远处放冷箭的家伙,他向来瞧不上。
“试试?”
赵轩把弩递给典韦。
典韦嘿嘿一笑,单手接过。
“俺试试。”
他学着赵轩教的样子,脚踩铁蹬,双手拉住弓弦,腰腹发力。
“起!”
典韦一声低喝。
那根粗壮的弓弦,被缓缓拉开。
“咦?”
典韦轻咦了一声。
“有点劲道啊。”
以他的力气,拉开这玩意儿竟然都觉得有点紧绷。
如果是普通士兵,估计得坐地上蹬才行。
咔哒。
弓弦挂上了机牙。
赵轩递给他一支特制的铁翎箭。
这种箭比普通的箭要短,但是更粗,箭头是三棱的,专门破甲。
“射那个。”
赵轩指了指两百步开外的一棵老歪脖子树。
那树干起码有水桶粗。
典韦端起弩,稍微瞄了一下。
这种距离,要是用普通弓箭,那是神射手才能玩得转的。
但用这玩意儿……
扣动悬刀。
崩!
一声沉闷的震响,不像弓弦声,倒像是有人用力敲了一下闷鼓。
没人看清箭是怎么飞出去的。
只听见远处传来“噗”的一声闷响。
那棵老歪脖子树,剧烈地晃动了一下,几片叶子飘飘荡荡地落下来。
典韦愣住了。
他跑过去一看。
我也个乖乖。
那支铁翎箭,整根没入了树干,连箭尾都看不见了。
从树干的另一头,透出来一截带血的箭头。
那是刚才正好有一只倒霉的麻雀停在那,直接被串了糖葫芦。
“这……”
典韦倒吸一口凉气。
他摸了摸自己的铁甲。
要是这玩意儿射在自己身上……
两百步啊!
就算是他的护体罡气,在这个距离被这种力道轰一下,估计也得够呛。
“这那是弓啊,这分明是催命符!”
典韦回头看着赵轩,眼神变了。
自家主公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这种吓人的玩意儿?
戏志才也走了过来,看着那个透木而出的箭头,久久不语。
许久,他才长叹一声。
“主公,有此神物,骑兵……要成活靶子了。”
在这个骑兵称王的时代,神臂弓的出现,简直就是bug。
哪怕是最精锐的西凉铁骑,或者是并州的狼骑,在这一排排神臂弓面前,也就是一堆移动的烂肉。
“老王。”
赵轩转过身。
“这东西的图纸,烂在肚子里。”
“谁要是泄露半个字,夷三族。”
语气平淡,却不容置疑。
老王头吓得一激灵,扑通一声跪下。
“府君放心!俺老王就算是死,也不会多嘴半句!”
“起来吧。”
赵轩把弩扔给典韦。
“这几天,把城里所有的铁匠都集中起来,流水线作业。”
“我不求多,半个月内,我要五百把。”
“配合那三千死营……”
赵轩看向北方的夜空。
那里,是袁家的方向。
“袁基既然想玩大的,那我就给他个惊喜。”
“让他知道,什么叫时代变了。”
夜风有点凉。
戏志才紧了紧身上的旧长衫,看着赵轩那挺拔的背影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。
这位主公,够狠,够黑,也够强。
这乱世,怕是要因为他,变得更有趣了。
“阿嚏!”
典韦揉了揉鼻子。
“主公,咱是不是该去吃饭了?俺闻着肉香了。”
刚才那种肃杀的气氛,瞬间被这货给破坏得干干净净。
赵轩无奈地摇摇头。
“吃吃吃,就知道吃。”
“走吧,今晚加餐。”
“得嘞!”
典韦乐呵呵地扛着那把神臂弓,跟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似的。
三人渐行渐远。
只有那棵老歪脖子树,在风中瑟瑟发抖,那个透明的窟窿,像是一只惊恐的眼睛,注视着这个即将被改写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