卢植看着赵轩,嘴巴张了张,最后长叹一口气。
“你小子……翅膀是真的硬了。”
他颓然坐回椅子上,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,一口灌了下去。
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,仿佛赵轩此去汝南,就是奔赴刑场。
“伯父,留在洛阳,才是温水煮青蛙。”
赵轩给他的杯子重新续上热水。
“在这里,我是无根之萍,是何进和袁家砧板上的肉,他们想什么时候剁,就什么时候剁。”
“可去了汝南,就不一样了。”
“天子给了我汝南太守的官职,给了我开府建衙,自募兵马两万的权力。”
“这是圣旨,是皇权。”
“袁家在汝南势力再大,他们敢公然违抗圣旨,杀了朝廷命官吗?”
赵轩的声音很平静,条理却异常清晰。
“他们不敢。”
“他们最多只能在暗地里使绊子,搞小动作。”
“而我,就有了周旋的余地,有了建立自己班底的时间和空间。”
“他们以为把猛虎扔进了狼群,却不知道,是把鲨鱼丢进了鱼塘。”
卢植怔怔地看着他,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儿,不知不含觉间,已经有了如此深沉的城府和气魄。
“罢,罢了。”
卢植摆了摆手,脸上露出一丝苦笑。
“我老了,看不懂你们年轻人的章法了。”
他像是想起了什么,猛地一拍大腿。
“哎呀!差点忘了正事!”
“圣旨上说让你即日赴任,那你拜师的事情,必须今天就办了!”
“走!现在就跟我去蔡府!”
卢植火急火燎地站起来,拉着赵轩就往外走。
“这门亲事是我给你定下的,拜师也是我牵的线,总不能让你背着一个‘莽夫’的名声去汝南上任!”
……
蔡府。
和袁家、何进那种高门大院的豪奢不同,蔡邕的府邸显得清雅而朴素。
院子里种满了竹子,风一吹,沙沙作响。
书房里,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墨香和书卷气。
蔡邕,蔡伯喈,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,正端坐在主位上。
他面容清瘦,留着一部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长须,神情严肃,看不出喜怒。
卢植一进去,就拱手作揖,满脸堆笑。
“伯喈兄,我把那小子给你带来了。”
蔡邕的视线落在赵轩身上,上下打量了一番,然后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吹热气,没有说话。
气氛有些尴尬。
赵轩上前一步,对着蔡邕长揖及地。
“晚辈赵轩,拜见蔡中郎。”
蔡邕放下茶杯,声音不咸不淡。
“赵将军年纪轻轻,已是安南将军,封侯拜将,何须拜我一个赋闲在家的老头子。”
话里有话,带着疏离和一丝不易察arange的审视。
卢植连忙打圆场:“伯喈兄,你这是说的哪里话,赵轩这孩子是真心仰慕你的才学……”
“子干,你不用说了。”
蔡邕抬手打断了卢植。
他看着赵轩,开口问道:“老夫问你,何为将?”
来了,考校来了。
赵轩直起身,没有半分犹豫。
“回蔡师,杀人是术,非道也。将者,上马安邦,下马定国。对外,能开疆拓土,护我大汉子民不受侵扰。对内,能清缴匪患,让百姓安居乐业。”
蔡邕捻着胡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。
这个回答,超出了他的预料。
他本以为一个武夫会说什么“为陛下尽忠,为大汉流血”之类的场面话。
“说得好听。”
蔡邕继续发问:“那你此去汝南,欲如何‘定国’,如何让百姓‘安居乐业’?”
“汝南是袁氏祖地,盘根错结,你一个外来户,如何立足?”
这个问题,尖锐无比,直指核心。
卢植都为赵轩捏了一把汗。
赵轩却笑了。
“蔡师,学生以为,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。袁氏在汝南,靠的无非是土地和人脉。”
“他的人脉,我暂时动不了。但他的土地,却可以做做文章。”
“学生到了汝南,第一件事,便是清查田亩。”
“凡袁氏及附庸于他们的豪强,巧取豪夺之田地,一律收归官府。再以官府之名,将田地分给无地、少地的流民耕种。”
“陛下许我招募兵马两万,兵从何来?就从这些分到田地的农户中来!”
“他们有了自己的地,就会为了保卫自己的地而战。我给他们饭吃,他们就会为我卖命。”
“得民心者,得天下。袁家得的是士族之心,我要的,是这汝南百万黎民之心!”
一番话说完,整个书房落针可闻。
卢植目瞪口呆。
蔡邕更是浑身一震,他死死地盯着赵轩,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。
这哪里是个武夫?
这分明就是一个胸有丘壑的经略之才!
他这套釜底抽薪的法子,阴狠,毒辣,却又站在了“为民”的道德高地上,让人根本无法反驳!
“你……你就不怕袁家狗急跳墙,与你鱼死网破?”蔡邕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“怕。”
赵轩坦然承认。
“但学生更相信,石头砸在水里,只会激起浪花,淹不S人的。”
“只要我手握‘大义’和‘皇权’这两块最硬的石头,袁家那样的瓷器,就不敢跟我硬碰。”
蔡邕沉默了。
良久,他长长吐出一口气,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白纸和一支笔。
“把你方才所言,写下来。”
赵轩也不客气,走到案前,提笔蘸墨,思索片刻,在纸上写下八个大字。
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。”
笔走龙蛇,铁画银钩!
每一个字,都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,又蕴含着一种包容天下的宏大格局!
“好!好!好!”
蔡邕一连说了三个好字,他激动地站起身,一把抓住赵轩的手。
“老夫一生阅人无数,从未见过你这般的少年英才!”
“这弟子,我收了!这女婿,我认了!”
他回身从书架最顶层,取下一个紫檀木盒,郑重地交到赵轩手里。
“这里面,是老夫毕生收藏的典籍孤本,还有我亲手做的批注。今日,一并传给你。”
“还有这个。”
他又从腰间解下一枚古朴的玉佩。
“这是我蔡家传家之物,今日,便作为你与小女昭姬的定亲信物。”
事情,就这么成了。
从蔡府出来的时候,卢植整个人还是懵的。
他感觉自己今天就是个陪衬,是他这个侄儿,凭着自己的本事,硬生生折服了蔡邕那头老犟牛。
回到卢府,赵轩立刻开始着手准备。
他将赵云和典韦叫到身前。
“子龙,恶来,收拾行装,天亮之后,我们出发去汝南。”
“大哥,那我们赵家军的兄弟们呢?”赵云问道。
“让他们分批南下,不要走官道,化整为零,到汝南戈阳县汇合。”
赵轩又取出一只信鸽,写下纸条。
“赵四,启用汝南所有暗桩,我要知道袁家每一个人,每天吃了什么饭,说了什么话。”
安排完一切,卢植走了进来,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。
“拿着,这是伯父所有的积蓄了,去汝南,处处都要用钱。”
赵轩看着箱子里满满的金饼,心中一暖。
他合上箱子,推了回去。
“伯父,钱,我有办法解决。您这份心意,赵轩领了。”
他没有说谎,系统奖励的那一百吨高级凶兽肉,就是他最大的本钱。
那玩意儿,对武者来说,是比黄金更珍贵的硬通货。
天色微明。
三匹快马,在典韦那魁梧身形的带领下,冲出了洛阳的城门,朝着南方的汝南郡,绝尘而去。
车轮滚滚,前路漫漫。
那杯递到赵轩面前的毒酒,他已经一饮而尽。
至于这酒,到了肚里,究竟会变成什么。
只有汝南的风,和袁家的血,才能给出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