省科技厅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青灰色的铅块。钟长河的指尖在《全省科创专项进展报告》上划出一道冷硬的折痕,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审计组刚刚提交的附件材料上。那些标注着高端人才引进补贴异常流向的红色标签,像一簇簇燃烧的火棘,灼痛了他的眼睛。
智汇未来中介公司,三个月内申报了十七位海外高层次人才。钟长河修长的手指点在文件上某个烫金logo处,其中十二位的海外就职证明,居然来自同一家巴拿马空壳公司。他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,却让在座的几位厅长背脊窜起寒意。
科技厅张厅长推了推眼镜,喉结滚动着解释:钟省长,这类中介机构就像打地鼠,他们注册信息都用虚拟地址,等我们核查时早就人去楼空。上周去查封的那个窝点,电脑还热着,咖啡杯里的拿铁都没凉透。
狐系。钟长河忽然吐出两个字。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,他们有狐的狡黠,更有狐的贪婪。他将文件重重合上,金属装订夹撞击桌面的脆响,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。
这时,省政府督查室的紧急文件送了进来。钟长河翻开的瞬间,眉头拧成了深不见底的沟壑。某论坛置顶帖《科创泡沫何时休?——一位退休教授的泣血上书》被红笔圈出,其中劳民伤财形象工程等字眼刺眼夺目。更令人心惊的是附件里的照片:某高校实验室的价值三百万的量子检测仪,竟被当成普通服务器堆在角落积灰。
毒蛇开始吐信了。钟长河指尖在泣血上书四字上反复摩挲,直到纸张起了毛边,他们比狐系中介更危险,狐只偷鸡,蛇要咬命。他忽然起身,西装下摆划出凌厉的弧线,备车,去清北大学科技园。
科技园b座102室的玻璃门贴着醒目的全球科创成果转化中心标牌,里面却别有洞天。三十平米的空间被隔成六个工位,每个工位上都摆着三台电脑,屏幕上闪烁着不同地区的政府官网申报页面。当我带着督查组出现在门口时,一个染着粉色头发的年轻人正对着麦克风甜腻发声:王教授您放心,这个纳米涂层项目我们包装一下,绝对能评上省级重大专项,至于转化成功率嘛...他突然瞥见门口的一行人,话头戛然而止,手里的奶茶掉在键盘上。
钟长河径直走向最里面的隔间,墙上贴着的成功案例照片引起他注意。某张pS合成的中美科学家合作签约仪式上,背景里的白宫居然挂着法国国旗。他拿起桌上一本《科创项目包装指南》,扉页上用马克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口号:三分技术,七分忽悠,剩下九十分全靠ppt。
这些申报材料。钟长河拿起一摞足有半人高的文件,我要带走。粉色头发的年轻人刚想阻拦,就被督查室的同志按住肩膀。在文件堆底层,钟长河发现了更惊人的东西——一沓某主流媒体记者的名片,每张背后都用铅笔标注着教育口李记者,五千一篇科技版张主编,深度报道三万。
返程的车队行驶在梧桐掩映的学府路上,钟长河望着窗外掠过的建设科技强省标语,忽然让司机在省日报社门口停了车。他大步走进热线部,值班编辑正对着电话耐心解释:陈先生,您反映的科研经费问题我们会核实...
把近一个月关于科创的投诉记录调出来。钟长河将工作证放在桌上,当看到量子检测仪积灰的投诉记录旁边标注着不予采纳时,他的眼神骤然变冷。编辑紧张地搓着手:钟省长,这投诉人后来撤回了诉求,说是...看错了设备型号。
钟长河拿起那份投诉原件,在末尾发现一行极浅的铅笔字:已收到补偿,此事作罢。他忽然想起今早看到的论坛帖子,那位泣血上书的退休教授,正是这所大学的前物理系主任。
夜幕降临时,钟长河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。桌上摊开两份文件,左边是狐系中介的诈骗流程图,右边是毒蛇非议的传播路径分析。他拨通了省纪委的电话:请查一下省报科教部主任的银行流水,特别是最近三个月与智汇未来公司的资金往来。
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,某栋写字楼的顶层,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将一叠照片扔进碎纸机。照片上,他与那位泣血上书的退休教授在茶馆相谈甚欢,桌上摆着的银行卡在闪光灯下泛着冷光。碎纸机的轰鸣声中,他拨通电话:我动真格了,让先蛰伏,可以再毒一点。
电话挂断时,男人望着玻璃映出的自己,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。他办公桌上的相框里,年轻的他站在我身边,胸前别着优秀共产党员的奖章——那是十年前全省青年干部表彰大会的合影。
钟长河此刻正站在窗前,指尖夹着的香烟燃到了尽头。火星烫到手指的瞬间,他猛地回神,将烟头摁灭在印有科创专项字样的烟灰缸里。明天,全省科技创新大会将如期召开,他要在会上宣布一项重要决定:成立由纪检、科技、市场监管组成的联合专案组,代号猎狐驱蛇。
夜风裹挟着玉兰花香从窗口涌入,吹动了桌上的文件。在那份《关于进一步加强科技创新市场监管的若干意见》草案上,钟长河用红笔写下:毒蛇噬心,当断其七寸;狐鼠窃国,需焚其巢穴。字迹力透纸背,仿佛带着淬火的锋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