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，青云山巍峨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。
山门外，护山大阵已经全面开启，一层半透明的青色光罩将整座山脉笼罩，光罩表面符文流转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。光罩外，十二队执法堂弟子日夜巡逻，每一队都由一位筑基期执事带领，手持探测法器，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。
自血幡谷一战后，青云宗进入了千年未有的最高戒备。
但林衍还是来了。
他站在山门十里外的一座山巅，夜风吹动灰衣，额前碎发下的眼睛，冷静地观察着护山大阵的运转规律。
通幽之眼睁开，他能“看”到那些符文的流转轨迹，能看到巡逻队伍的交接间隙，能看到光罩上几处因为年代久远而出现的细微薄弱点。
硬闯，确实不明智。
但谁说他要硬闯？
林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青色道袍——这是他从青冥子的储物袋里翻出来的，上面还残留着青冥子的一丝气息。
他又取出一枚玉简，注入血灵力，玉简表面浮现出一行行文字：
“青云宗护山大阵详解·青冥子手札”
这是青冥子生前研究护山大阵的心得，里面详细记载了大阵的构造、运转规律、进出方法，甚至还标注了几处只有执法堂长老才知道的“后门”。
青冥子身为执法堂大长老，负责宗门安全，自然对护山大阵了如指掌。他留下这份手札，本来是为了传给亲传弟子，现在却便宜了林衍。
林衍快速翻阅手札，目光最终落在一段记载上：
“子时三刻，大阵‘天璇’位与‘天玑’位交替，会出现三息间隙。此间隙因阵法年代久远，符文磨损所致，历代宗主试图修复，皆因牵一发而动全身，未敢妄动。唯执法堂长老可借此隙进出，需持‘青冥剑令’方可无碍。”
子时三刻，青冥剑令。
林衍抬头看向夜空。
现在距离子时三刻，还有半个时辰。
而青冥剑令……在柳如烟手里。
他收起手札，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血影，悄无声息地潜入夜色，朝青云宗执法堂方向摸去。
……
执法堂后山，思过崖。
这是一处陡峭的悬崖，崖壁上凿出十几个山洞，每个山洞都布置了禁制，专门用来关押犯错的弟子。
柳如烟被关在最深处的一个山洞里。
山洞不大，只有一张石床、一张石桌、一个蒲团。洞口被一层青色光幕封锁，只能从外面打开。
她盘膝坐在蒲团上，却没有修炼。
脑子里乱糟糟的，全是血幡谷那一战的画面。
师尊青冥子被吸成干尸的样子，同门师兄弟化为血雾的惨状，还有林衍那双冰冷的、漠然的眼睛……
她不明白。
为什么一个人，可以冷血到那种地步？
为什么他连自己人都能毫不犹豫地牺牲？
更让她恐惧的是，她发现自己居然……有些理解林衍。
理解他的恨，理解他的疯狂，甚至……理解他的漠然。
在那个雨夜，当师尊冷漠地看着林衍父母被杀时，当她自己也只是站在一旁，觉得“凡俗恩怨与我等何干”时，他们是不是也和林衍一样冷血？
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”柳如烟拼命摇头，想把这些可怕的念头甩出去，“我是青云宗弟子，我是正道修士，我怎么可以理解一个邪修……”
但越是否认，那些念头就越清晰。
就在这时，洞口的光幕突然波动了一下。
柳如烟警觉地抬头：“谁？”
没有回应。
但光幕上，缓缓浮现出一行血字：
“想救你师父吗？”
柳如烟瞳孔骤缩：“你……你是林衍？！”
血字继续浮现：
“青冥子的魂魄，还没完全消散。人皇幡吞噬的魂魄，可以暂时封存，也可以……释放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柳如烟声音发颤。
“做个交易。你把青冥剑令给我，我把青冥子的残魂还给你。有了残魂，以青云宗的底蕴，未必不能让他重塑肉身，或者……转世重修。”
柳如烟沉默了。
她当然想救师父。
青冥子对她有授业之恩，虽然性格冷酷，但从未亏待过她。而且，师父的死，她一直觉得有自己的一份责任。
可是……
“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？”她咬牙道，“万一你骗我……”
“你没得选。”
血字冷酷无情：
“要么相信我，赌一把，救你师父。要么拒绝，眼睁睁看着你师父的魂魄彻底消散。你自己选。”
柳如烟攥紧了拳头，指甲陷进掌心，渗出鲜血。
良久，她颓然松开手。
“剑令……在我怀里。”
话音刚落，洞口光幕“嗡”的一声，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缝。
一只苍白的手，从裂缝中伸了进来，精准地从柳如烟怀中摸走了那枚青冥剑令。
“你……”柳如烟想说什么，但那只手已经缩了回去。
紧接着，一枚暗红色的玉简从裂缝中扔了进来，落在她面前。
“里面封存着青冥子的一缕残魂。使用方法，玉简里有记载。”
血字最后浮现：
“别耍花样。如果在我离开青云宗前，你泄露了我的行踪，我会捏碎这缕残魂，让你师父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光幕恢复如初。
山洞里，只剩下柳如烟一人，和那枚冰冷的玉简。
她颤抖着捡起玉简，神识探入。
里面确实封存着一缕微弱的、但熟悉的气息——是师尊的魂魄波动，虽然残缺，但确实存在。
泪水，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。
……
子时三刻。
护山大阵“天璇”位与“天玑”位的符文交替，果然出现了三息间隙。
林衍穿着青冥子的道袍，手持青冥剑令，在剑隙出现的瞬间，化作一道青光，悄无声息地穿过光罩，进入了青云宗内部。
整个过程，快如闪电。
巡逻的执法堂弟子只觉得眼前一花，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了，但定睛一看，又什么都没有。
“错觉吧？”一个弟子揉了揉眼睛。
“可能是。”带队执事也没在意，“继续巡逻，打起精神！”
而林衍，已经潜入了青云宗腹地。
他按照青冥子手札的记载，避开所有明哨暗哨，专走偏僻小径，很快来到了宗门宝库所在的“藏宝峰”。
藏宝峰是青云宗禁地，常年有两位金丹长老坐镇，还有三十六名筑基期守卫，日夜巡逻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。
但林衍有青冥剑令。
这枚剑令不仅是身份象征，更是进入藏宝峰的“钥匙”——只有执法堂大长老和宗主，才有资格随意进出宝库。
他大摇大摆地走到藏宝峰入口。
两个筑基期的守卫立刻拦住他：“站住！藏宝重地，闲人免……呃？”
当他们看清林衍手中的青冥剑令，以及他身上那件属于青冥子的道袍时，脸色都变了。
“长……长老？”一个守卫小心翼翼地问，“您不是……”
“怎么，我出去一趟，还得向你们汇报？”林衍模仿着青冥子的语气，声音冰冷。
“不敢不敢！”两个守卫连忙躬身，“只是……宗主有令，现在是非常时期，任何人进出藏宝峰，都需要他亲笔手令……”
“宗主的手令？”林衍冷笑，“青冥剑令在此，就是宗主亲临！你们是信不过剑令，还是信不过我？”
他故意释放出一丝金丹后期的威压。
两个守卫顿时冷汗直冒，腿都软了。
青冥子长老是执法堂大长老，金丹后期修为，性格冷酷，在宗门里是出了名的不好惹。他们只是小小守卫，哪敢得罪？
“长……长老请进！”两人连忙让开道路。
林衍冷哼一声，迈步走进藏宝峰。
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，来到一扇巨大的青铜门前。
门前，盘坐着两位老者。
正是坐镇宝库的两位金丹长老——青云宗的“守库双老”，都是金丹中期修为，在藏宝峰坐镇了上百年。
见林衍进来，两人同时睁开眼。
“青冥子？”左边那个瘦高老者皱眉，“你不是去血幡谷了吗？怎么……”
“事情有变，我提前回来了。”林衍面不改色，“宗主命我来取一件宝物，对付那邪修。”
“取什么宝物？”右边那个矮胖老者问。
“人皇幡碎片。”林衍淡淡道。
两位长老同时色变。
“青冥子，你糊涂！”瘦高老者厉声道，“人皇幡碎片是宗门至宝，事关重大，岂能轻易动用？而且宗主有令，除非他亲自前来，否则任何人不得取走碎片！”
“哦？”林衍眯起眼睛，“连我也不行？”
“不行！”矮胖老者斩钉截铁，“青冥子，我知道你痛恨那邪修，想为死去的弟子报仇。但规矩就是规矩，你回去吧，等宗主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林衍已经动了。
血影遁！
他整个人化作一道血光，瞬间出现在矮胖老者身后，右手如刀，狠狠刺向对方后心！
“你——！”矮胖老者大惊，想要躲闪，但林衍的速度太快了，而且出手毫无征兆。
噗嗤！
手掌刺入血肉，血灵力疯狂涌入，瞬间破坏了矮胖老者的生机。
“师弟！”瘦高老者目眦欲裂，一掌拍向林衍。
但林衍已经抽身后退，同时左手一翻，血月幡出现在掌心。
“血月幻境！”
银色的月华洒落，将瘦高老者笼罩。
瘦高老者眼前一花，发现自己回到了三百年前，那时他还是个炼气期的小修士，正跪在师父面前，接受入门考验……
幻境只持续了一息。
但一息，足够了。
林衍已经冲到青铜门前，青冥剑令按在门上的凹槽里。
嗡——
青铜门缓缓打开。
他闪身进去，门又缓缓关上。
瘦高老者从幻境中挣脱，看着师弟的尸体，又看看紧闭的青铜门，脸色惨白如纸。
“不好……他不是青冥子……”
“快……快通知宗主！”
他取出传音符，但还没来得及说话，一道暗金色的身影突然从阴影中冲出，一爪抓碎了他的喉咙。
铜骨眼眶中的血焰跳动，将两具尸体拖到角落，然后守在青铜门前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。
而青铜门内，林衍已经站在了青云宗的宝库之中。
眼前，是堆积如山的灵石、法宝、丹药、功法玉简……琳琅满目，宝光冲天。
但他看都没看，径直走向宝库最深处。
那里，有一座三尺高的白玉祭坛。
祭坛上，悬浮着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。
碎片表面锈迹斑斑，但内部隐隐有暗金色的光芒流转，散发出一股古老、威严、又带着疯狂气息的波动。
第四块人皇幡碎片！
林衍伸手，握住碎片。
嗡——
碎片剧烈震颤，与他丹田中的三块碎片产生共鸣。
四块碎片，即将融合！
但就在这时，宝库外，突然响起震天的钟声！
铛——铛——铛——！
急促、尖锐、充满警告意味。
青云宗的警世钟，响了。
林衍眼神一冷。
被发现了。
但他没有慌。
他咬破舌尖，喷出一口精血在碎片上，强行压制住碎片的共鸣，然后将其收入丹田。
转身，看向青铜门。
门外，已经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，和无数修士的怒吼：
“邪修潜入宝库！封锁所有出口！”
“启动诛魔大阵！格杀勿论！”
林衍深吸一口气，双手握住人皇血月幡。
眼中，闪过一抹疯狂的笑意。
“既然被发现了……”
“那就……杀出去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