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二年,正月初三。江南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,但空气中已隐约浮动着春日将至的躁动。
宜兴县城外,紧邻运河的一处开阔河滩旁,临时搭起了一个简陋的木台,一面写着“卢”字的旗帜在微寒的河风中猎猎作响。
这里,即将举行一场非同寻常的招募。
正在无锡杨氏船厂建造的新式漕船,拥有强大的机械心脏,需要懂得基本操作、维护,甚至能应对简单故障的船员,
传统的漕丁、船夫知识结构难以满足要求,他必须提前介入,招募可塑之才并进行针对性培训。
消息早在年前就已通过卢家在宜兴的渠道放了出去:卢氏“环球洋行”重金招募船工水手,待遇从优,且有“新式技艺”可学!
这在年节期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。
此刻,河滩上已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群。有经验丰富、面色黝黑的老船公,有精壮有力、常年跑漕的年轻汉子,也有不少只是好奇、想寻个活路的附近农户。
众人交头接耳,议论纷纷,大多对那所谓的“新式技艺”充满好奇与疑虑。
卢象关与卢象群依旧身着官袍,站在木台上,沉稳的目光扫过下方人群。
卢象文、卢象同等护卫队员则分散四周维持秩序。无锡杨氏船厂的少东家杨明达也应邀前来,他将协助讲解新船的特点和要求。
“诸位乡亲父老!”
卢象关运足中气,声音清晰地传遍河滩,“今日我‘环球洋行’在此招募船工,我等新造之船,将摒弃传统风帆人力,搭载海外奇巧机关为动力,航速远超寻常,且不受风向水流所限!”
台下顿时一片哗然!
“不用帆不用桨?那靠什么走?”
“海外机关?莫不是唬人的吧?”
“航速远超寻常?能有多快?”
卢象关抬手压下议论,继续道:“此等新船,操作与旧船迥异,需学习新法!故而,此次招募,不限以往是否行船经验,但求年纪轻、头脑活、肯学肯干、胆大心细者!
一经录用,除基础工食银远超市价外,更设‘技艺津贴’,学会操作维护新船者,月银翻倍!若有突出贡献,另有重赏!”
“月银翻倍?”
这话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,瞬间点燃了众多年轻汉子的热情。高额的报酬永远是最大的吸引力。
杨明达适时站了出来,他拿起一个木质的大致船模,指着船尾部分比划道:
“诸位请看,新船动力核心在于此处,需人时刻关注其运行状态,操控其速度与进退,如同驾驭烈马,需懂得其习性!
此外,船上还将配备新型联络器具(对讲机),可以让船队间联系紧密,还有新式探照灯具等,皆需学习使用!”
这番描述,既描绘了前景,也点明了要求与传统不同。
一些思想保守的老船工听得直摇头,觉得太过玄乎,但更多的年轻人,尤其是那些识得几个字、或对外界充满好奇的,眼中却燃起了跃跃欲试的光芒。
“卢大人!小人愿试!小人力气大,也认得几个字!”
“俺也是!俺不怕学新东西!”
“算我一个!”
报名处很快排起了长队。卢象关与卢象群亲自筛选,着重考察反应能力、学习意愿和品性。
他们清楚,这批人将是未来卢家船队的骨干,是驾驭工业力量穿梭于明末水网的第一批先驱。
被选中者,将在船只建造期间,集中在宜兴县临时驻地,进行初步培训,学习纪律、基础机械原理和未来船上设备的模拟操作。
就在明末宜兴河滩上热火朝天地招募未来船员的同时,现代时空,“明远文化商贸有限公司”的采购部经理赵建业,正对着手机里那份长得令人发指的采购清单,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。
大年初三!他刚放假回家没两天,屁股还没坐热,顶头大老板卢晓雯的电话就追了过来。
看着微信里那份密密麻麻、分类繁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清单,赵建业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。
“赵经理,情况紧急,董事长那边催得紧。这批物资关系到我们明年最重要的项目,务必在最短时间内,保质保量采购齐全!”卢晓雯在电话里的声音不容置疑。
赵建业能怎么办?只能苦逼地告别家人温暖的餐桌,再次踏上奔波采购的征途。
他一边开车赶往公司在张渚镇新建的大型中转仓库,一边在脑子里飞速盘算:
农业类: 高产杂交稻种、抗旱玉米种子、各种反季蔬菜种子、还有大量用于搭建“古代版大棚”的加厚塑料薄膜……
养殖类: 白羽鸡苗、樱桃谷鸭苗、长白猪猪仔、以及数种高产淡水鱼苗(需要增氧运输)……
医药类: 这更头疼,大量的抗生素、外伤缝合包、消毒用品、常见病药品,甚至还有一套基础手术器械!这都得找特殊渠道。
机械工程类: 老式小型水泥生产设备,这玩意需要他费老劲去打听,偏远县城的一些乡镇企业是否还有库存,高铝耐火砖、6135柴油内燃机及备用零件、甚至还有几台小型农机!天知道卢总他们要这些干嘛!
文化资料类: 各类书籍,从《赤脚医生手册》、《民兵军事训练指南》、《土法水泥生产技术》、《小型水力发电入门》到《基础机械原理》、《农作物病虫害防治》……五花八门,涵盖极广。
“这哪是采购清单,这简直是要人命清单啊,这大过年的得跑多少地方!”
赵建业揉着太阳穴,感觉自己不是在干采购,而是在搞全国物资分布摸底排查工程。
他不敢怠慢,立刻一个个电话,把采购部几个得力下属从各自过年的惬意中硬生生“拽”了出来,分派任务,划定区域,动用公司一切人脉和渠道。
一时间,采购部的员工们散布在全国各地,与不同的供应商接洽、看样、议价、安排特殊物流。
赵建业自己则坐镇张渚仓库,协调各方。看着一车车、一箱箱五花八门的物资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,逐渐填满新建的、位置隐秘且安保严密的巨大仓库,他心中的疑惑与震撼也越来越深。
这些物资的最终去向,那个所谓的“特殊项目”,在他心中愈发神秘。
明末的河滩上,卢象关看着登记册上一个个被圈定的名字,心中稍定。这些充满朝气和求知欲的面孔,将是未来驾驭钢铁船只、沟通南北的基石。
现代的仓库里,赵建业指挥着工人将最后一批书籍资料码放整齐,望着眼前这座品类庞杂、规模惊人的“物资山”,长长舒了口气,虽然过程曲折,但总算在老板要求的时限内,完成了这项几乎不可能的任务。
两条时空线,为了同一个目标,都在紧锣密鼓地蓄力。
明末的新船即将铺设龙骨,现代的物资已然备齐,只待一切就绪,便将化作改变时代格局的洪流,涌向那片等待耕耘的北地。
时间的紧迫感,如同上紧的发条,驱动着一切向前飞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