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四章:无声的战场
夜,如同一块巨大的黑丝绒,温柔地覆盖了整个京城。靖王府在夜色中静默着,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,但在这片静谧之下,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每一个角落悄然蔓延。
听雨阁内,烛火摇曳,将柳如烟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单。她坐在梳妆台前,却并未卸妆,只是呆呆地望着镜中那张美艳却毫无生气的脸。白日里在书房受到的羞辱,如同跗骨之蛆,一遍遍地啃噬着她的尊严和希望。
顾云逸那冰冷刺骨的话语,还在她耳边回响——“王妃的话,就是本王的话。”
这句话,彻底将她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。她明白了,自己不仅无法得到这个男人的心,甚至连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格,都不被承认。她只是苏瑶的附属品,一个被明码标价的、随时可以丢弃的物件。
“小姐,夜深了,您该歇息了。”丫鬟小翠端着一碗安神汤,轻声劝道。她的眼神里,除了担忧,还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。她等了一天,都没有机会向外界传递任何消息。这座王府,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罐头,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。
柳如烟没有回头,只是冷冷地问道:“歇息?你觉得,我还能睡得着吗?”
小翠一时语塞。
“小翠,”柳如烟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,像是在自言自语,“你说,如果我现在死了,王爷会不会……多看我一眼?”
小翠大惊失色,手中的汤碗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“小姐!您可千万别这么想!您是皇上亲赐的侧夫人,金枝玉叶,怎么能有这种念头!”
柳如烟缓缓转过身,看着惊慌失措的小翠,脸上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:“金枝玉叶?不,我不过是一枚棋子。一枚……已经被对方将军吃掉的棋子。”
她站起身,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。冷冽的夜风灌了进来,吹动了她的发丝。她望着远处那片灯火通明的院落——那是苏瑶的居所,也是顾云逸今晚留宿的地方。
嫉妒,如同毒蛇,开始在她的心底疯狂地滋生。凭什么?她苏瑶究竟凭什么,能让那个高高在上的靖王如此维护?不过是一个会些拳脚的粗野女子,出身商贾,凭什么能站在她的头顶?
她不甘心!
她柳如烟,自诩金陵第一才女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论才情,论容貌,哪一点比不上苏瑶?她不服!
“小翠,”她深吸一口气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,“笔墨伺候。”
小翠愣住了:“小姐,您要……”
“我要写信。”柳如烟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高傲,“一封……写给父亲的信。”
小翠的心猛地一沉。她知道,柳如烟这是要破釜沉舟了。她想要通过自己的父亲柳振邦,向朝中的势力求助,或者……直接将靖王府的情况,传递给宫里的那位。
这是她最后的机会,也是最危险的一步。
然而,她不知道的是,就在她准备动笔的那一刻,窗外不远处的暗影里,两名黑衣护卫如同鬼魅般对视一眼,其中一人悄然离去,将这个消息迅速传递了出去。
而在王府的另一端,苏瑶的卧房内,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。
暖黄的灯光下,苏瑶正慵懒地靠在软榻上,而顾云逸则半跪在她身前,手里拿着一小瓶金疮药,正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手臂上的一道划伤。那道伤是她白天练剑时不小心留下的,本不碍事,却被顾云逸发现后,小题大做地非要亲自上药。
“你就不能轻点吗?”苏瑶龇牙咧嘴地抱怨道,“没受伤都要被你弄伤了。”
顾云逸的动作一顿,抬起眼,眼中满是无奈与宠溺:“若非你逞强,何至于此?”他手上的力道却放得更轻了,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。
苏瑶看着他专注的神情,心中那点因为柳如烟而起的烦躁,早已烟消云散。她喜欢这种感觉,喜欢他为自己紧张,喜欢他将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爱。这种感觉,是她在现代从未体验过的,让她沉溺,让她依赖。
“对了,”苏瑶忽然想起什么,“那个柳如烟,你打算怎么办?总不能一直把她关在听雨阁里吧?那可是一颗定时炸弹。”
顾云逸为她包扎好伤口,抬起头,深邃的眼眸在烛光下闪着智慧的光芒:“炸弹,若能拆掉引信,便只是一块废铁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?”
“她之所以是威胁,是因为她背后站着皇帝,站着朝中一众想看我们笑话的人。只要她还能传递消息,她就还有利用价值。”顾云逸缓缓说道,“所以,我们不能堵死她所有的路,反而要……给她留一条。”
苏瑶的眼睛一亮:“你是说,故意让她泄露一些我们想让她泄露的消息?”
“然也。”顾云逸赞许地点了点头,“这叫‘将计就计’。皇帝不是想看我们的戏吗?那我们就演一出给他看。一出……夫妻离心,争风吃醋的大戏。”
苏瑶的兴趣被彻底勾了起来,她坐直了身子,追问道:“怎么演?”
“很简单。”顾云逸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,“从明天起,我会开始‘冷落’你,‘宠爱’柳如烟。我会频繁地去听雨阁,赏赐她无数珍宝,但……绝不会与她有任何亲密接触。而你,则需要表现出嫉妒、愤怒,甚至……与我发生几次‘激烈’的争吵。”
苏瑶听着,眼睛越来越亮。她瞬间明白了顾云逸的意图。这样一来,传到宫里的消息,就会是靖王沉迷于新欢,与王妃失和。这会让皇帝放松警惕,以为他的美人计成功了,从而不再对靖王府施压。而他们,则可以利用这个机会,暗中布局,完成自己的计划。
“高明!”苏瑶忍不住赞叹道,“不过,你‘宠爱’她,我吃醋,这戏……得演得真一点才行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顾云逸站起身,坐到她的身边,将她揽入怀中,在她耳边低语,“所以,从现在开始,我们就要提前‘排练’一下了。”
他的温热的气息喷在苏瑶的耳畔,让她痒痒的,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红晕。
“排练什么?”她故作不知。
“排练……我们吵架的样子。”顾云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,“比如,你可以这样对我喊:‘顾云逸,你这个负心汉!我刚为你挡了一刀,你就跑去疼爱那个小贱人!’”
苏瑶被他逗得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伸手捶了他一下:“去你的!我才不会这么粗俗!”
“那该怎么说?”
“我……”苏瑶想了想,清了清嗓子,随即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,委屈巴巴地看着他:“王爷,您是不是不疼如烟了?您已经三天没来瞧如烟了,如烟好想您……”
她模仿着柳如烟的语气和神态,惟妙惟肖,顾云逸先是一愣,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你呀!”他刮了刮她的鼻子,眼中满是爱意,“真是个小狐狸精。”
两人笑闹了一会儿,苏瑶才正色道:“这个计策虽好,但风险也大。万一那个柳如烟不按我们的剧本走,或者……她真的对你动了心,那该怎么办?”
“她不会。”顾云逸的语气十分肯定,“因为她是一个聪明人。聪明人,最懂得权衡利弊。她若真的对我动了心,妄图取代你,那她离死也就不远了。她今天在书房的表现,已经证明了她不敢赌。所以,她只会做一个最完美的传声筒,将我们‘演’给她看的一切,原封不动地传回京城。”
苏瑶点了点头,心中彻底安定下来。她不得不承认,在权谋心计这方面,顾云逸远比她老练。他能看透人心,能精准地拿捏住每一个人的弱点。
“那……我们第一场戏,什么时候开始?”苏瑶有些期待地问道。
顾云逸看了看窗外的月色,神秘一笑:“不急。等一个……合适的时机。”
而就在他们相拥密谋之时,听雨阁内,柳如烟已经写好了一封信。她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,藏在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。她知道,这封信,是她唯一的希望。
她不知道的是,她的这封信,从写下的那一刻起,就注定无法送出。而她所做的一切,都不过是在顾云逸和苏瑶为她精心搭建的舞台上,扮演着一个身不由己的木偶。
这场无声的战场,胜负早已注定。而真正的猎杀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