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弃矿洞内的空气凝重得如同铁锈。十九名幸存者,包括奇迹般归来的阿雅,默默地处理着伤口,分配着所剩无几的食物和洁净饮水。哭泣旷野的伏击,像一盆冰水,浇灭了出发时残存的些许侥幸。每个人都清楚,“方舟”的猎杀网络已经张开,前方的道路,每一步都将踏在刀尖之上。
林烬摊开那张由“昆仑”提供、如今看来已不再可靠的路线图,借助微弱的应急灯光,与阿雅以及几名状态稍好的队员重新规划路线。
“原定路线不能走了。”林烬的手指划过地图上几个关键的节点,那里都被标记为“方舟”控制区或高频巡逻区,“‘哭泣旷野’的埋伏证明,我们的通讯和路线可能早已暴露。必须绕行,哪怕更远,更危险。”
阿雅的目光落在地图上一片标记着极度危险符号的、被称为“破碎峡谷”的区域。那里地形极其复杂,遍布着深不见底的裂谷和迷宫般的洞穴系统,强烈的磁场干扰和放射性尘霾使得大部分精密仪器(包括“方舟”的扫描设备)在那里都会失效。是绝佳的隐匿行进路线,但也意味着他们将完全失去“昆仑”的远程指引,并且要面对峡谷内未知的、可能更加恐怖的天然威胁。
“走这里。”阿雅的声音不带丝毫波澜,指尖点在“破碎峡谷”上,“赌一把。”
没有更好的选择。林烬深吸一口气,点了点头。“目标,破碎峡谷。放弃一切非必要负重,只带武器、弹药、最低限度的食物和‘希望之种’。”
再次上路,队伍的气氛更加压抑,也更加警觉。阿雅主动承担了尖兵的角色,她如同真正的幽灵,总是消失在队伍前方数百米的阴影中,凭借着超越常人的感知和对危险的直觉,为队伍规避着肉眼和仪器难以察觉的陷阱与窥探。
他们放弃了所有开阔地带,只在夜间和恶劣天气下行进,白天则寻找最隐蔽的角落休整。食物迅速消耗,不得不依靠猎杀一些小型的、确定无毒的变异生物和采集有限的、可食用的地衣苔藓来补充。伤员的状况在恶劣的环境下开始恶化,药囊携带的草药和急救品很快见底。
几天后,他们终于抵达了“破碎峡谷”的边缘。站在裂谷上方俯瞰,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,狂风裹挟着放射性尘霾从谷底呼啸而上,发出如同万鬼哭嚎般的声响。陡峭的岩壁上布满了危险的松动岩石和巨大的、如同蛛网般延伸的裂缝。
他们利用携带的、用变异兽筋和金属丝混合编织的绳索,开始艰难地向下攀爬。过程险象环生,一名伤员因体力不支,绳索断裂,惨叫着坠入了无尽的深渊。没有人说话,只有更加用力地握紧手中的绳索。
下到谷底,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。光线昏暗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和放射性尘埃的味道。扭曲的、散发着诡异磷光的真菌丛生,巨大的、形态怪异的昆虫在阴影中窸窣爬行。强烈的磁场干扰让人的方向感变得模糊,连林烬都感到一阵阵的眩晕。
他们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法——在岩壁上刻下标记,依靠阿雅那近乎野兽般的本能,在迷宫般的峡谷中摸索前进。速度极其缓慢,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。期间,他们遭遇了一种能够喷射强腐蚀性粘液的洞穴生物,又损失了两人。
就在他们即将穿越峡谷最深处、希望就在前方时,最大的危机,以一种他们最不愿面对的方式降临了。
并非来自“方舟”,也不是峡谷内的怪物,而是……人。
一伙规模远超他们、装备精良、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残忍的掠夺者,堵住了峡谷唯一的出口——一个被称为“血色隘口”的狭窄通道。这些掠夺者显然常年盘踞在此,利用地形劫掠过往的幸存者(如果还有别的幸存者敢走这条路的话)。他们穿着用各种金属和兽皮拼凑的护甲,手中拿着保养得不错的制式枪械(很可能是劫掠“方舟”巡逻队所得),甚至还有两架看起来像是自制的、带着高压电弧发射器的防御塔,架设在隘口两侧的高地上。
远征队被发现了。在经历了峡谷的消耗后,他们疲惫不堪,弹药所剩无几,面对以逸待劳、人数数倍于己的敌人,几乎陷入了绝境。
“把东西留下!女人和有用的零件也留下!可以考虑给你们个痛快!”掠夺者的头领,一个脸上带着交叉刀疤的壮汉,站在防御塔下,狞笑着喊道,声音在峡谷中回荡。
没有谈判的余地。这些掠夺者如同鬣狗,不会放过到嘴的任何一块肉。
林烬看着身边仅存的、包括自己在内的十四名同伴,看着他们眼中混合着绝望与死战到底的决然,又看了看被药囊紧紧护在身后的、装着“希望之种”的容器。
不能倒在这里!绝对不能!
他的目光扫过掠夺者的防御布置,扫过那两架威胁最大的电弧塔,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。硬冲是死路一条。必须制造混乱,必须……利用环境!
他的目光,最终定格在了隘口上方那些松动的、巨大的岩层,以及岩层缝隙中生长着的、一些散发着不稳定能量微光的、罕见的变异水晶簇上。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。
“阿雅,”他低声快速吩咐,“你能悄无声息地摸到左边那个高地,解决掉电弧塔的操作手吗?”
阿雅看了一眼那陡峭的、几乎垂直的岩壁,以及上面隐约可见的巡逻哨,点了点头:“可以试试。”
“好!其他人,听我信号,把所有剩下的爆炸物,集中轰击隘口右侧岩壁底部,那个看起来最脆弱的支撑点!不要管敌人,只管炸!”林烬的指令清晰而果断,“药囊,小瑶,保护好‘希望之种’,随时准备冲过去!”
行动在瞬间展开!
阿雅如同融入了阴影,沿着几乎不可能攀爬的岩壁,悄无声息地向左侧高地摸去。
而林烬则深吸一口气,猛地举起手中那柄不稳定的高频切割刀,将剩余的能量全部注入,对着右侧岩壁那个预定的支撑点,狠狠投掷了过去!同时大吼:“炸!”
幸存队员们将身上所有的手制爆炸物、电浆罐,不顾一切地投向同一个点!
轰!轰隆隆——!!!
剧烈的爆炸在狭窄的隘口内回荡!右侧岩壁底部被炸得碎石飞溅,烟尘弥漫!
掠夺者们被这突如其来的、不分敌我的疯狂攻击打得一愣,阵型出现了瞬间的混乱。
就在这混乱中——
左侧高地上,那架电弧塔的操作手无声无息地倒下,喉咙处多了一道细小的血痕。阿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塔旁。
而右侧岩壁,在连续的爆炸和之前投掷的高频切割刀(插在岩壁上,依旧在释放着不稳定的能量)的双重作用下,发出了令人牙酸的、仿佛山体内部在断裂的巨响!巨大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,牵连到了上方那些蕴含着不稳定能量的变异水晶簇!
噼里啪啦——轰!!!
水晶簇被能量引爆,引发了连锁反应!整个右侧岩壁,开始大面积崩塌!无数吨的巨石混合着闪烁的能量碎片,如同山洪暴发般,向着下方隘口的掠夺者主力倾泻而下!
“冲!”林烬嘶吼着,带着剩余的人,顶着漫天落石和能量乱流,向着烟尘弥漫的隘口发起了决死的冲锋!
当他们浑身是血、踉跄着冲过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和坟场的“血色隘口”时,身后是掠夺者绝望的惨叫和山体持续崩塌的轰鸣。
清点人数,还能站立的,只剩下……十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