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醒,并不意味着康复。
刘伯温睁开眼后,意识如同潮水般缓缓回归,随之而来的是遍布四肢百骸、深入骨髓神魂的剧痛与无力。经脉虽在紫金能量的滋养下开始复苏,却依旧脆弱如初春薄冰,稍有不慎便会再次崩裂。识海中的裂痕也只是初步弥合,神识之力百不存一,甚至连内视都无法持久。
他尝试调动一丝真元,立刻引得胸口一阵血气翻涌,眼前发黑,若非墨羿及时扶住,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。
“大人,您伤势未愈,切莫妄动真元。”墨羿沉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劝阻,他将一碗温热的药汁递到刘伯温唇边,“乌力罕长老说,您如今之躯,如同破碎重粘的陶器,需以温养为主,循序渐进。”
刘伯温喘息片刻,压下喉头的腥甜,依言缓缓饮下药汁。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,却带着一股坚韧的暖流,滋养着干涸的经脉。他点了点头,声音依旧虚弱:“我明白……此番,辛苦你了。”
墨羿摇了摇头,没有多言,只是眼神中的坚定说明了一切。
接下来的日子,刘伯温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恢复。他不再尝试运转高深的《皇极经世录》,甚至不再刻意引导体内那微弱的紫金能量,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重伤凡人,静静地卧床休养。
每日,他饮用乌力罕配置的、越来越复杂的海草药汁,那些采自北海冰原、深海礁石的特殊药材,蕴含着与中原灵药截然不同的、更为原始霸道的生命力,虽性烈,却在乌力罕巧妙的配伍和墨羿真元疏导下,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他的肉身创伤。
他尝试着进食,从最初的清粥,到后来村民送来的、炖得烂熟的鱼汤和兽肉,补充着最基础的气血。
更多的时候,他是在“感受”。
感受阳光透过窗棂带来的暖意,感受寒夜中兽皮包裹的温热,感受海风掠过皮肤的凉意,聆听海浪拍岸的节奏、海鸟的鸣叫、以及村民劳作时粗犷的号子。
他放空了心神,不再去思考国运、龙脉、归墟、邪魔,只是纯粹地作为一个“存在”,去体验这片北海苦寒之地最质朴的生机。
这种近乎“返璞归真”的状态,反而暗合了《皇极经世录》中“道法自然”、“山河即我”的至高意境。他体内那点紫金能量,在这种无为的状态下,自行缓缓流转,如同溪流浸润干涸的土地,悄无声息地滋养着一切。它不再锋芒毕露,反而变得更加内敛、浑厚,带着一种包容万物、生生不息的韵味。
墨羿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。他发现,刘伯温的气息虽然依旧微弱,却不再像之前那样飘忽不定,而是变得异常沉稳、绵长。其肉身恢复的速度,也远超寻常重伤者的范畴,一些深可见骨的伤痕,竟在半月之内开始收口结痂,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,但这已是奇迹。
这一日,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。刘伯温靠在炕头,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,忽然对墨羿道:“扶我出去走走。”
墨羿犹豫了一下,见刘伯温眼神清明而坚定,便点了点头,取来厚厚的皮袄为他披上,搀扶着他,缓缓走出了木屋。
屋外,寒风裹挟着雪粒,打在脸上如同刀割。但刘伯温却深深吸了一口这冰冷彻骨的空气,肺腑间传来一阵刺痛,随即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与通透。
他拒绝了墨羿的继续搀扶,示意自己想独自待一会儿。墨羿退开数步,目光却时刻不离左右。
刘伯温缓缓走到村边一块被积雪覆盖的巨大礁石旁,背靠着冰冷的岩石,仰望那片被风雪笼罩的、灰蒙蒙的天空。他闭上双眼,不再刻意去“感应”什么,只是放松身心,将自己彻底融入这片天地。
寒风是他的呼吸,飞雪是他的意念,脚下冰冷的大地与远处咆哮的大海,是他延伸的躯干。
渐渐地,他仿佛“听”到了这片北海的“心跳”——那是万年冰原下沉睡的古老力量,是深海之下暗流涌动的磅礴生机,是生活于此的生灵(包括那些渔民)在与严酷自然抗争中凝聚的不屈意志。
这片土地,没有中原的钟灵毓秀,没有江南的温婉多情,它只有最原始、最粗粝、也最坚韧的生存法则。这里的“气”,同样如此,混乱、暴烈,却也充满了最本源的活力。
他体内那点紫金能量,似乎与这片土地的“心跳”产生了某种共鸣,开始以一种玄妙的韵律自行震动、流转。它不再仅仅局限于修复自身,而是如同一个微小的漩涡,开始尝试引动、吸纳周围那稀薄却充满活力的天地元气,以及那无处不在的、冰冷的星辰之力(即便在白日,北极星域的力量依旧存在)。
这个过程极其缓慢,几乎微不可察。但刘伯温能感觉到,每一次共鸣,每一次吸纳,都让那紫金能量壮大一丝,也让他的经脉与识海,得到一丝最本源的淬炼与巩固。
这并非修炼,而是一种更本质的……筑基。以北海的坚韧不屈为薪柴,以自身的紫金能量为炉火,重铸他那近乎崩坏的道基!
不知过了多久,当风雪渐歇,墨羿准备上前劝他回屋时,刘伯温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他的脸色依旧苍白,但那双眸子,却比之前明亮了数分,少了几分虚弱,多了几分沉静与深邃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,虽然依旧无力,却能感觉到,那深处蕴含的一丝新生的力量,如同被冰雪覆盖的草籽,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。
“我们……该准备回去了。”刘伯温轻声道,声音虽然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墨羿心中一震,看着刘伯温那虽然消瘦却挺直了几分的脊梁,点了点头:“是,大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