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西郊,某栋九十年代的老旧写字楼地下室。
空气里弥漫着霉味、汗味和劣质烟草的味道。
节能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,光线惨白,照在几张沾满油污的脸上。
疤脸男——道上都叫他“老刀”,狠狠把手机摔在桌上,屏幕瞬间碎裂。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
他对面坐着三个人,都低着头,没人敢接话。
地上扔着几张今天的报纸,头版标题触目惊心:
《陆氏集团继承人遇袭,警方全力追凶》
《“璃光”创始人苏璃现身医院,面容憔悴》。
“六个人,三把枪,搞不定一个陆沉?”老刀眼睛赤红,指着其中一个人的鼻子,
“阿彪,你他妈跟我拍胸脯说万无一失!
现在人呢?陆沉没死,还他妈活了!
医生都说救不活的人,他活了!”
叫阿彪的汉子三十来岁,脖子上有道狰狞的刀疤,此刻脸色也很难看:
“刀哥,那小子命大。
我们的人亲眼看见,子弹打胸口上了,按理说神仙也难救…”
“按理说?按你妈的说!”老刀抓起烟灰缸砸过去,阿彪不敢躲,
烟灰缸擦着他额头飞过,砸在墙上,碎片四溅。
“那现在怎么办?”另一个人小声问,“警察已经查过来了,我们那条线的几个点,昨天都被端了。
老四…老四折进去了。”
老刀喘着粗气,重新点了根烟,狠狠吸了一口:“雇主那边怎么说?”
“联系不上了。”阿彪声音发干,“昨晚之后,那个号码就废了。钱…只付了一半。”
“操!”老刀把烟摔在地上,用脚碾灭,“被当枪使了。”
几个人面面相觑。干这行,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——雇主消失,烂摊子自己背。
“刀哥,要不…出去避避风头?”有人提议。
“避?往哪避?”老刀冷笑,“陆家是吃素的?姓苏那女人是好惹的?
现在外面多少双眼睛在找我们?出去就是死!”
他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问:“阿彪,你确定现场没留下东西?”
“确定!”阿彪赶紧说,“家伙都处理了,人也撤干净了。
就…就按雇主的要求,留了那个符号。”
“符号…”老刀眼神阴郁,“那符号到底什么意思?
雇主要我们留那玩意儿,肯定有说法。”
没人知道。他们只是拿钱办事的刀,不问缘由。
“刀哥,”一直没说话的第三个人开口了,是个戴眼镜的瘦子,看起来像会计,
“我打听了一下,那个符号…好像跟之前威胁‘璃光’的那些信有关。
警方内部有传言,说这不是普通商业竞争,可能涉及…境外势力。”
“境外?”老刀皱眉。
“嗯。”瘦子推了推眼镜,“而且我听说,‘璃光’那个女老板,最近跟军方走得很近。
她那个什么‘生物场调制仪’,军方在采购。咱们这次,可能踢到铁板了。”
空气凝固了。
如果只是陆家,虽然麻烦,但江湖事江湖了,总有回旋余地。
可如果涉及军方,涉及境外…那性质就变了。
“刀哥,”阿彪咽了口唾沫,“要不…咱们主动点?
去找姓苏的,把雇主卖了,换条生路?”
“你他妈脑子进水了?”老刀瞪他,“雇主是谁都不知道,你卖谁?
再说,你去找她,她就能放过你?
陆沉差点死了,她男人!”
他把“她男人”三个字咬得很重。
道上混的,最清楚动了别人在乎的人是什么后果—不死不休。
“那怎么办?”阿彪绝望了。
老刀沉默了很久,久到烟烧到手指都没察觉。最后,他掐灭烟头,声音嘶哑:
“等。”
“等?”
“等风头过去,等雇主再联系,或者…”他眼神阴沉,
“等姓苏的先出手。到时候,就知道她到底有多大能耐了。”
同一时间,西南边陲,清水寺后山竹林。
老僧依旧坐在那块青石上,手里捻着佛珠。小沙弥垂手站在一旁,大气不敢出。
“人醒了?”老僧闭着眼问。
“醒了。”小沙弥低声说,“但雇主那边…失联了。京城那几个人,折了一个,剩下的全躲起来了。”
佛珠捻动的声音停了停。
“废物。”老僧淡淡吐出两个字,听不出情绪。
“师祖,接下来…”
“静观其变。”老僧睁开眼,望向北方,眼神深邃,“那个女子,比我们想的更有意思。
陆沉本该是个死人,她却硬生生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…用的,可不是凡间手段。”
小沙弥迟疑道:“师祖是说,她也是…”
“是与不是,不重要。”老僧打断他,“重要的是,她挡了太多人的路。
这次不成,还有下次。总会有人,比我们更急。”
“可窥天所那边…”
“窥天所…”老僧眼中闪过一丝忌惮,“那群神棍,鼻子比狗还灵。
他们既然盯上了,就说明那女子身上的‘变数’,比我们想象的更大。”
他重新闭上眼,继续捻动佛珠:“通知‘他们’,计划有变,暂缓行动。
让子弹…再飞一会儿。”
“是。”
京城,某涉外酒店顶层套房。
窗帘拉得很严,只开了一盏落地灯。
昏黄的光线下,一个金发男人站在窗前,手里端着杯威士忌,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。
他身后,站着个亚裔面孔的中年男人,穿着得体的西装,表情恭敬。
“所以,陆沉没死?”金发男人开口,是纯正的英式英语,声音很轻,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是的,先生。”中年男人用流利的英语回答,
“医院内部消息,他今早已经恢复自主呼吸,脑干损伤奇迹般修复。
医生说,这完全违背医学常识。”
“奇迹?”金发男人笑了,笑声很冷,“这世界上没有奇迹,只有我们还没掌握的技术。”
他转过身,灯光照亮他的脸—五十岁左右,五官深刻,眼神像鹰一样锐利。
他是约翰·卡特,卡特跨国生物科技集团的高级副总裁,也是“种子计划”的负责人之一。
“那个符号,处理干净了吗?”他问。
“处理干净了。执行任务的人不知道雇主是谁,联系方式也已切断。
即使他们被抓,也查不到我们。”
“很好。”卡特走到酒柜前,又倒了杯酒,“不过,我很好奇,那位苏小姐,是怎么做到的?
我们的专家分析过陆沉的伤情报告,那种程度的脑干损伤,以现有医疗水平,存活率不超过百分之五。
而完全恢复…可能性为零。”
中年男人沉默片刻:“先生,有没有可能…她掌握的技术,比我们想象的更先进?”
“当然可能。”卡特晃着酒杯,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流转,
“‘生物场调制仪’只是个开始。我研究了‘璃光’所有的产品,从饮品到保健品,再到那个‘灵境’系统…
它们的底层逻辑是一致的:用某种我们还不理解的‘场’,直接影响生命体的生理状态。”
他走到沙发前坐下,双腿交叠,姿态优雅,但眼神危险:
“而这种技术,本该属于我们。
三年前,我们在西藏那个遗迹里找到的残片,指向的就是这个方向。
可惜,我们缺了最关键的部分…而现在,有人把它补全了。”
“您是说…”
“苏璃,或者她背后的人,掌握了我们一直在找的东西。”
卡特放下酒杯,眼神变得炽热,“那个能打开新世界大门的…钥匙。”
中年男人迟疑道:“可是先生,她现在受到中国军方和政府的保护,我们很难下手。”
“保护?”卡特笑了,“那是她还有价值的时候。
如果她失去价值,或者…成为威胁呢?”
他站起身,走到书桌前,打开电脑,调出一份加密文件:
“启动‘b计划’。让我们在北京的人,给那位苏小姐…制造点麻烦。
不用伤她,只要让她忙起来,无暇他顾就好。”
“是。”中年男人顿了顿,“那陆沉…”
“一个侥幸活下来的幸运儿而已。”卡特摆摆手,毫不在意,
“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他。不过…既然他活着,也许可以再利用一下。
他不是苏璃的软肋吗?那就让他,再‘软’一点。”
他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:“通知我们在医院的人,给陆先生的药里…加点料。
不用致死,只要让他,永远醒不过来就好。”
中年男人躬身:“明白。”
协和医院,住院部楼下花园。
秦御站在一棵银杏树下,手里拿着手机,脸色凝重。
电话那头是他爷爷秦老的声音,很沉,很慢:
“小御,你跟我说实话,苏璃那丫头,到底对陆沉做了什么?”
秦御沉默。他亲眼看见苏璃进病房前陆沉是什么状态,出来后又是什么状态。
那根本不是医学能解释的变化。
“爷爷,我…”
“你不说,我也能猜到。”秦老叹了口气,
“当年在长津湖,那位老人给我的药丸,我留了一颗,后来上交了。
研究所分析了几十年,得不出结论,只知道那东西…不寻常。”
他顿了顿:“苏璃那丫头,恐怕和那位老人,是一类人。”
秦御握紧手机:“爷爷,她会没事吧?”
“暂时不会。”秦老说,“她现在有价值,上面会保她。
但小御,你记住——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她手里的东西,太多人想要了。
这次是陆沉,下次…就可能是她。”
“我会保护好她。”秦御脱口而出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,久到秦御以为信号断了。
“小御,”秦老终于开口,声音沧桑,“有些路,只能一个人走。
有些劫,只能一个人渡。你护不住她一辈子,她…也不需要你护。”
“可是…”
“没有可是。”秦老打断他,“你只要记住,你是秦家的子孙,是军人。
你的职责是保卫国家,保护人民。
至于苏璃…在原则范围内,能帮就帮。
超出原则的,不要碰。”
秦御知道爷爷的意思。军方和苏璃的合作,是基于国家利益。
但如果苏璃触及某些底线,军方的立场会变。
“我明白了,爷爷。”
挂了电话,秦御抬头,看向住院部大楼。
苏璃的病房在十二层,陆沉在隔壁。
他能想象,此刻苏璃一定守在陆沉床边,寸步不离。
那个总是冷静、强大、仿佛无所不能的女人,在陆沉生死未卜时,终于露出了软肋。
可软肋,往往是最危险的东西。
秦御握紧拳头,又慢慢松开。他转身,走向停车场。
有些事,他不能做。但有些事,他必须做。
比如,把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,一个个揪出来。
住院部十二层,护士站。
值班护士小张正在核对药品,突然,一个新来的实习护士凑过来,小声说:
“张姐,1207床陆先生的药,要不要现在送过去?”
小张抬头看了一眼时钟:“等会儿吧,苏小姐在里面。
她说了,陆先生的药,必须经她的手。”
实习护士哦了一声,眼神闪烁,悄悄把手里的一支注射器塞回口袋。
注射器里,是无色透明的液体。
标签上写着“维生素b12”,但里面的东西,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什么。
她走出护士站,拐进楼梯间,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:
【计划受阻,目标人物有专人看护,无法下手】
几秒后,回复来了:
【等待下次机会。必要时,可直接对目标人物下手】
实习护士删掉信息,深吸一口气,整理好表情,重新走回护士站。
走廊尽头,1207病房的门虚掩着。
门内,苏璃握着陆沉的手,突然抬起头,看向门外。
那双清澈的眼睛,此刻深不见底,仿佛能穿透门板,看到外面的一切。
她轻轻勾起嘴角,露出一个冰冷、讥诮的笑。
有些人,果然等不及了。
也好。
她正愁,没地方发泄这满心的怒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