供货合同是云紫嫣的助理送来的。
很厚一沓，装在烫着暗纹的文件夹里。苏璃坐在航大店二楼的办公桌前，一页页翻过去。
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，在纸面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，尘埃在光里缓缓浮动。
条款清晰，数字漂亮。
每月固定供应二十支“王牌”精华液：这是苏璃目前能稳定产出的上限。
作为交换，云紫嫣名下的公司每月支付两百万，预付半年。
违约条款按照苏璃的要求改成了“按实际损失赔偿”，去掉了之前那些霸道的惩罚性细则。
附件里甚至还有一份保密协议，约束云紫嫣方不得探究原料具体来源和工艺。
看起来，云紫嫣做出了让步。
或者说，她换了一种更聪明、更耐心的方式。
苏璃拿起笔，在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笔尖划过纸张，发出沙沙的轻响。签完，她把合同推给等在对面的年轻助理。
助理仔细检查了签名，露出职业化的微笑：
“苏总，合作愉快。首期款项会在24小时内到账。
云总说，沙龙的事，您再考虑考虑，随时欢迎。”
“替我谢谢云总。”苏璃也笑了笑，“沙龙我就不去了，最近店里事多，走不开。”
助理点点头，没多劝，收起合同走了。
门关上，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。
苏璃靠在椅背上，看着桌上那份合同的副本。
每月两百万，半年就是一千两百万。对现在的“璃光”来说，这是一笔能解决很多问题的现金流。
可以升级设备，可以加快新店拓展，可以给团队更好的激励。
代价是，每个月交出二十支精华液。
她手里现在满打满算，一个月能做出四十五支。交出去二十支，自家“本源”系列就只能限量再限量。
但空间里的灵植生成很快，估计三个月差不多产能就能提升到九十只。
有了这笔钱，她可以尝试在空间外，用科学手段模拟培育稀释版的原料，也许能慢慢降低对空间产出的绝对依赖。
这是权衡，是交易，是用暂时的让步换取发展的时间和空间。
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。
是陆沉。
“考虑好了吗？”他就发了四个字。
苏璃盯着那行字，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几秒。然后，她打字回复：
“寿宴我去。时间地点发我。”
发送。
几乎立刻，陆沉的回复就过来了。
“下周三晚七点，陆宅。我去接你。”
苏璃没再回。她把手机扣在桌上，站起身，走到窗边。
楼下街道，人来人往。对面“饮宝”的招牌在阳光下有些刺眼。
这家店生意已经大不如前，但还撑着。她知道，陆峰不会这么容易放弃。
答应和陆沉去寿宴，意味着什么，她很清楚。
那是陆家的主场。是龙潭虎穴。
她以陆沉“女伴”的身份出现，等于公开告诉所有人，她和陆沉站在一边，也等于告诉陆峰，她拒绝了他的招揽，选择和他的堂弟联手。
这会彻底激化矛盾。
但，那又怎样？
有些仗，躲是躲不掉的。既然迟早要对上，不如选个自己相对熟悉、且有共同利益的“盟友”。
尽管这个“盟友”本身，就代表着不确定性。
财大后街的新店，选在了学生流量最大的路口。
两层，装修是“璃光”统一的原木暖色调，但空间更大，多了些可以自习的卡座。
开业那天，队伍从店门口一直排到隔壁超市。
小雅穿着合身的店长制服，头发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，站在柜台后指挥。
声音不大，但清晰有条理：“这边点单，那边取餐。鲜果用完的牌子及时挂出来。小陈，去补一下吸管。”
她看起来比在航大店时沉稳了不少，眼神里有种独当一面的镇定。
工大店那边，小沐的风格更活泼些。
她把店里音乐声调大了一点，亲自在门口给排队的学生发试饮小杯，笑容灿烂，嘴甜，很快和学生们打成一片。
高洁跑前跑后，盯着两家新店的开业数据，兴奋得不行：
“璃姐，爆了！工大店首日营业额比航大店当初高了百分之三十！小沐那丫头，搞气氛真有一手！”
赵昭负责核对账目和物料，忙得脚不沾地，但眼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。
殷英在两家店之间巡查品控，手里拿着本子和笔，不时记录。
小欣跟在她身边，抱着文件夹，像个认真的小秘书。
苏璃站在财大店的二楼，透过落地玻璃窗，看着楼下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。
心里有种很踏实的感觉。
这个团队，从最初只有她一个人，到现在兵强马壮，各有专长。
像一棵树，从一根细弱的幼苗，慢慢抽枝散叶，扎下根来。
她走到楼梯拐角的休息区，苏毅在那里。
他面前摆着两台笔记本电脑，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数据流。
手边放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，和一个咬了一口的冷掉的三明治。
“系统运行怎么样？”苏璃走过去，在他对面坐下。
“正常。”苏毅头也没抬，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，
“两家新店的终端已经接入溯源系统。目前访问压力平稳，防火墙拦截了十七次低等级探测，暂时没有高级威胁。”
“辛苦你了。”苏璃说。
苏毅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，然后继续。“分内事。”
空气安静了几秒。楼下隐约传来点单的叫号声和学生们的谈笑声。
“学长，”苏璃开口，声音很轻，“有件事，想跟你聊聊。”
苏毅终于从屏幕前抬起头，看向她。他的眼睛很黑，很静，像秋夜的深潭。
“我接受了云紫嫣的原料采购，每个月给她二十支精华液，她预付我半年货款。”
苏璃看着他，语气平静，像在说别人的事，“另外，我答应了陆沉，下周陪他去陆家的寿宴。”
苏毅的表情没什么变化，只是静静听着。
“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”苏璃继续说，
“拿云紫嫣的钱，等于默许她一定程度介入。跟陆沉去寿宴，等于公开站队，彻底得罪陆峰，还会被卷入陆家内部的麻烦。”
她顿了顿，看着苏毅的眼睛。
“但现阶段，我需要云紫嫣的钱来加快发展，也需要借陆沉的势，在陆峰下次出手前，争取一点时间和空间。
很功利，也很冒险。但这是我能想到的，目前最优的解。”
苏毅沉默了很久。
久到苏璃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。
然后，他轻轻吐出一口气，身体往后，靠在椅背上。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些疲惫。
“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。”他说，声音有些低哑，
“你是老板，你做决定。我负责把技术这块守住，别让人从后面捅刀子就行。”
“不止是这个。”苏璃摇头，声音更认真了些，“学长，从‘璃光’航大店第一天开门，你就一直在我身边。
帮我修电脑，通下水道，，做溯源系统，守着我加班到天亮……我知道，你做的早就超出了一个‘学长’或者‘朋友’该做的。”
她看着他的眼睛，一字一句。
“谢谢你。真的。没有你，我走不到今天。”
苏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他移开目光，看向窗外。
阳光照在他侧脸上，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线，下巴上冒出了一点青色的胡茬。
“说这些干什么。”他的声音有点闷。
“想说就说了。”苏璃笑了笑，那笑意很淡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，
“以后，‘璃光’会越来越大，遇到的麻烦也会越来越复杂。
我希望，不管到什么时候，你都能是我最信任、最能并肩作战的伙伴。就像……就像家人一样。”
苏毅猛地转回头，看向她。他的眼神很深，里面翻涌着很多苏璃看不懂，或者说不愿深究的东西。
有震动，有隐痛，有一闪而逝的炽热，最后都沉淀成一片深不见底的黯然。
“家人……”他低声重复了一遍，嘴角扯出一个极淡、也极苦的弧度，“好。家人。”
他低下头，从随身的双肩包里拿出一个U盘，推到她面前。
“这我自己写的一个加密通讯程序，装在手机上。
点对点加密，用完记录自动销毁。
以后……如果遇到紧急情况，或者需要绝对保密地联系，就用这个。”
他顿了顿，抬起眼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。
“苏璃，无论你以后做什么决定，走哪条路，跟谁站在一起。记住，遇到危险，摆不平的事，第一个通知我。”
他的声音很稳，很重，像在做一个承诺。
“只要我还在，只要我还……自由。”
苏璃拿起那个U盘。金属外壳冰凉，带着他指尖的温度。
“你要走？”她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那丝不寻常。
苏毅沉默了一下。
“还没定。”他最终说，移开目光，“但你知道，我在西疆参与过项目。
有些技术，国家需要。如果……如果那边真的需要我回去，我可能……”
他没说完，但苏璃懂了。
心里某个地方，像是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。有点疼，还有点空落落的。
“我明白。”她握紧U盘，声音平静，“如果国家需要，你应该去。那是你的理想。”
苏毅看着她，眼神复杂。最终，他什么也没再说，只是点了点头，重新把目光投向电脑屏幕。
“我继续盯系统了。”
夜深了。
苏璃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，反锁房门，进入空间。
灵气比之前更浓郁了。“灵雾区”已经扩大到她小腿高，缓缓流动，触及皮肤时有种微凉的滋润感。
灵泉的水流声似乎也更响了一些。
她盘膝坐在灵雾最浓的中心。取出玉瓶，倒出最后一颗“下品凝气丹”，服下。
丹药化开，精纯的药力混合着空间里澎湃的灵气，疯狂涌入经脉。
丹田内，那团早已饱和的气旋开始剧烈旋转，压缩，质变。
她能清晰地“内视”到，灵力在经脉中奔流的速度越来越快，越来越凝实。
原本有些模糊的、通往炼气七层的瓶颈，在持续不断的冲击下，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“咔嚓”
仿佛一声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轻响。
瓶颈彻底破碎！更宽阔、更坚韧的经脉通路被打通，海量的灵力奔涌而入，迅速填满新的空间。
丹田内的气旋稳固下来，体积缩小了一圈，但更加凝练，中心隐隐有液态的光泽。
炼气七层，成了！
苏璃睁开眼，眸中似有精光一闪而逝，随即内敛。
世界在她感知中变得更加清晰。
她无需刻意放出神识，就能清晰感知到周身七十米范围内的一切细微动静。
墙角虫蚁爬行的窸窣，窗外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，甚至远处邻居家电视机里模糊的对白。
五感提升，神识范围和精细度暴涨。
她心念微动，尝试绘制之前一直失败率极高的“锐金符”。
手指凌空虚划，灵力凝聚指尖，勾勒出繁复的符文。
这一次，神识的强大让她能完美掌控每一丝灵力的输出和转折，符文一气呵成，稳定地凝结在半空，散发出淡淡的、锋锐的气息。
成功了。
她又尝试“匿息符”。符文勾勒完毕的瞬间，她周身的气息仿佛瞬间收敛，存在感急剧降低。
若此刻有人站在门外，恐怕会下意识忽略这个房间。
成了。
实力，是应对一切变局的根本底气。
几天后，苏璃站在财大新店二楼的落地窗前。
窗外，城市灯火如星河倾泻，车流汇成光的河流。
新店运营顺利，小雅已经能独当一面。
工大店那边，小沐也干得风生水起。高洁她们把日常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。
手机屏幕亮着。
界面是陆沉发来的、关于陆家寿宴的一长串“注意事项”，从着装要求到基本礼仪，再到可能见到的重要人物和称呼，事无巨细。
最后附了一句：“别紧张，跟着我就行。”
下面是苏毅发来的一张截图。是溯源系统后台的深度威胁监控日志，用红色标出了一行字：
【警报】检测到暗网特定悬赏板块出现对“苏璃”个人背景的深层次调查需求。
悬赏金额高昂，接单者Ip分布于境外多个情报活跃地区。建议：提升个人安防等级。
再往下，是云紫嫣发来的祝贺新店开业的豪华花篮照片，卡片上写着“祝生意兴隆，期待下次合作~”。
以及，林渊分享的一篇专业分析报告链接，标题是《诺维生物东亚战略调整：聚焦天然产物与人体机能优化》。
附言：“起风了，多添衣。”
苏璃的目光扫过这些信息，平静无波。
她知道自己选了一条什么样的路。
前方有陆家的明枪暗箭，有云紫嫣莫测的亲近，有国际巨鳄的觊觎，有暗处不知名势力的窥探。
但她的根基已深，团队已稳，自身的“秘密”也在不断成长、进化。
更重要的是，她心志已坚。
既然风起于青萍之末，那就让这风，吹得更猛烈些吧。
看看最后，是谁能乘风而起，又是谁，会被吹落枝头。
手机突然响起，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是陆沉。
她接通，放在耳边。
“苏璃。”陆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，比往常更加低沉，严肃，“有个突发情况。老爷子的寿宴……提前了。改到这周五晚上。”
苏璃眉头微蹙：“这么急？”
“嗯。”陆沉顿了顿，语气里透出一丝冷意，“而且，我刚得到消息。云紫嫣……她会作为我堂弟陆明昊的女伴，出席寿宴。”
苏璃握着手机，站在璀璨的城市灯火前，沉默了。
陆明昊。陆沉的堂弟，陆峰的儿子，今年18岁。一个据说能力平平但野心不小、一直对陆沉不服气的纨绔。
云紫嫣竟然搭上了他。
这意味着，在那场即将到来的寿宴上，她不仅要面对陆峰的敌意，陆家其他人的审视，还要直面云紫嫣。
这位刚刚成为她“合作伙伴”、转头却挽着她对手儿子出席的女人。
那场面，想想就精彩。
也危险。
苏璃深吸一口气，窗玻璃上倒映出她清晰沉静的面容。
然后，她对着电话那头，清晰地、平静地回答：
“知道了。”
“我会准备好。”
（本章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