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蒙蒙亮，灰白的光线勉强透过新擦的玻璃窗，落在空荡荡的店里。
昨晚打扫到半夜，地上还泛着潮气，空气里混着石灰水和木头屑的味道，有点呛鼻子。
苏璃站在店中央，环顾四周。
打通隔墙后，地方是真敞亮。
四十多平米，以前想都不敢想。就是太空了，说话都带回音。
她走到墙角，把手放在冰凉的、新刷的白墙上。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。
这墙刷得不算平整，近看还能看出滚子走过的痕迹，有些地方厚，有些地方薄。
但她心里却觉得踏实。
这是他们自己一手一脚弄出来的，每一道痕迹都真实。
今天的事儿，一大堆。
最先要定的，是菜单。
苏璃从那个随身带着的、边角都磨毛了的笔记本里，抽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。
那是她昨晚熬夜列的单子。
基础款：清心薄荷茶，灵韵苹果茶，蜜果茶。这是老招牌，不能丢。
特色款：美颜莓果茶，提神柑橘茶，安神桂花饮。这是新品，要靠它们吸引人。
还有……她笔尖在纸上顿了顿，写下两个字：隐藏。
下面又添了几个小字：月下桂影，晨曦露。
这是杀手锏，每天限量，吊足胃口。
价格怎么定？普通茶饮五毛到八毛，特色款一块到一块二。
隐藏款……一块五？她心里有点打鼓。
一块五，能买三斤大米了。会有人买吗？
可一想到“月下桂影”那清幽的香气和安神的效果，“晨曦露”那种喝完浑身通透的清爽感，她又觉得值这个价。
好东西，得有个好价钱。她咬咬牙，就把价格标了上去。
定价不是最难的，难的是怎么让她们俩记住，别说错，别收错钱。
小雅还好，小欣……苏璃想起小欣那闷头干活、问三句答一句的性子，有点头疼。
说曹操曹操到。店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，还有小雅压低的、带着兴奋的嗓音：“璃姐！我们来了！”
苏璃抬头，看见小雅拉着还有点睡眼惺忪的小欣钻进店里。
两个姑娘今天都换了干净衣服，头发梳得整整齐齐。
小雅脸上红扑扑的，眼睛亮得惊人。
小欣还是那副样子，但眼神里少了平时的游离，多了一点专注。
“来得正好。”苏璃把菜单草稿递给她们，“先看看，记住咱家都卖啥，多少钱。”
小雅接过纸，看得特别认真，嘴里小声念叨着：
“美颜莓果茶一块二……提神柑橘茶一块……咦？
璃姐，这个‘月下桂影’一块五？啥茶这么金贵？”
“好东西，以后你就知道了。”
苏璃没多解释，转向小欣，“小欣，你都记住了吗？”
小欣飞快地扫了一眼单子，点了点头，没说话。
“光点头不行，”苏璃语气严肃起来，“来，你跟我说一遍，清心薄荷茶多少钱？”
小欣嘴唇动了动，声音像蚊子哼哼：“五毛。”
“大点声！没吃饭啊？这以后客人多了，你这声儿谁听得见？”
苏璃故意把声音提高了一点。
小欣被她吓了一跳，抬起头，看到苏璃认真的眼神，不是责怪，是要求。
她吸了口气，稍微大了点声：“五毛！”
“还是太小！记住，你是卖东西的，得让客人听清价钱！再来一遍！”
“五毛！”小欣几乎是喊出来的，脸一下子涨红了。
“对！就这个声儿！”苏璃肯定地点点头，“小雅，你也是！都精神点！”
一上午，店里就回荡着三个女人的声音。
“欢迎光临！请问您喝点什么？”
小雅按照苏璃教的，对着空椅子练习，一开始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，笑得也僵硬。
“您好，收您一块，找您五毛，您拿好。”
小欣低着头，假装递东西，收钱，动作倒是利索，就是不敢看“客人”的眼睛。
苏璃一遍遍纠正：“小雅，笑自然点，别像被人掐了似的。”
“小欣，找钱的时候要看着人家，说‘谢谢’，这叫礼貌。”
她教她们怎么介绍茶饮：
“这是我们新出的美颜莓果茶，用了特殊莓果，对皮肤好。”
而不是干巴巴地说“一块二”。
她演示怎么同时招呼客人、收钱、拿杯子，手脚要快，心里不能乱。
她把抹布洗干净，叠成方块，告诉她们操作台要随时保持清爽，不能有水渍。
过程并不顺利。
小雅有时候一紧张，就把莓果茶和柑橘茶的价格说混。
小欣有次练习递杯子，差点把空杯子摔了。
苏璃没发火。她只是让她们重来，一遍，两遍，直到形成肌肉记忆。
“累了就歇会儿。”苏璃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凉白开，给她们每人倒了一碗。
小雅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，抹抹嘴：
“璃姐，我不累！就是……就是怕明天赶集人多，忙中出错。”
小欣小口喝着水，没说话，但眼神里也藏着同样的担忧。
苏璃看着她们，心里那点紧张反而淡了些。
她笑了笑，语气放缓：“出错怕什么？谁还没个第一次。
明天我在呢，错了改过来就行。重要的是别慌，稳住神。”
她指着店里规划好的区域：“小雅，你主要管这边，招呼客人，介绍产品。
小欣，你手脚快，负责这边，出品和收拾。
我机动，哪里需要订哪里。
咱们三个，是一个小团体，要互相搭把手，明白吗？”
两个姑娘重重地点头。
下午，苏璃又带着她们清点了一遍原料。
茶叶、蜂蜜、水果、杯子、吸管……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新打的架子上。
她检查了烧水的炉子，擦得锃亮。
夕阳西下，金色的余晖透过玻璃窗，把整个店铺染得暖洋洋的。
店里已经像模像样了。
四张旧桌子铺上了干净的格子桌布，虽然款式不一，但摆在一起，莫名有种温馨感。椅子也擦得干干净净。
“行了，今天就到这儿，早点回去歇着，明天早点来。”苏璃对两个姑娘说。
小雅和小欣答应着，互相看了看，眼睛里既有疲惫，更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，手挽着手走了。
店里突然安静下来。
苏璃没有立刻离开。她一个人，慢慢地在店里走着。
手指拂过光滑的桌面，检查了一下菜单牌是否摆正。
最后，她停在了门口。
仰起头，看着那块新招牌。
原木的底色，“璃光灵饮”四个字是她亲手写的，清秀有力，旁边简单勾勒的茶叶轮廓，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。
她伸出手，指尖轻轻抚摸着招牌上微微凸起的油漆字。冰凉，光滑。
心里头，像是烧开的水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。有期待，有担心，有一种说不清的、胀鼓鼓的情绪。
为了这个招牌，这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，她走了多久？
从那个只能躲在巷子口、担惊受怕的小摊，到现在……
她想起母亲这些天看着她忙活，欲言又止最后化成一句“小心身体”的样子；
想起父亲默默帮她加固桌椅的背影；
想起小雅和小欣刚才练习时认真的脸庞。
这条路，她不是一个人了。
明天会怎么样？生意会好吗？
会不会有人来找麻烦？各种念头在脑子里打转。
但当她再次看向那块招牌时，心慢慢定了下来。
怕什么？东西好，价格实在，待人真诚，这就是底气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空气中仿佛已经能闻到茶香。
“璃光灵饮……”她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，像是许下一个承诺。
然后，她转身，锁好店门。
钥匙在锁眼里发出清脆的“咔哒”声。
明天，太阳照常升起。
（本章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