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的暮色带着几分沉郁，将王怀安的院判府笼罩得密不透风。沈砚身着玄色锦衣卫佥事常服，腰间绣春刀在残阳下泛着冷冽的光，领着赵虎、吴峰及一众校尉立在朱红大门前。府门紧闭，铜环上的绿锈在暮色中格外扎眼，门内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，仿佛早已人去楼空。
“沈佥事，王怀安已被押入天牢，府里的下人多半跑了，剩下的也都躲着不敢出来。” 赵虎上前推了推府门，门板纹丝不动，“要不要直接破门而入？”
沈砚抬手示意稍等，目光扫过府门两侧的石狮子，又落在门楣上褪色的匾额上。王怀安身为太医院院判，又有魏忠贤做靠山，府宅必然暗藏玄机，贸然破门恐打草惊蛇，错失关键证据。“吴峰，你带两人翻墙入内，从里面开门，动作轻些，留意周围是否有暗哨或机关。”
“是！” 吴峰应了一声，与两名校尉默契配合，借着院墙外侧的老槐树，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。片刻后，府门 “吱呀” 一声被拉开，吴峰探出头来：“沈佥事，里面没人看守，但书房和内院有被翻动过的痕迹，像是有人提前转移过东西。”
沈砚眼神一凛，迈步踏入府中。庭院里的石板路落着一层薄尘，几株名贵的牡丹无人打理，花瓣蔫蔫地垂着，与往日的奢华形成鲜明对比。穿过前院，便是王怀安的书房，房门虚掩着，里面的桌椅歪斜，书架上的书籍散落一地，显然是被人仓促搜查过。
“看来王怀安的亲信提前得到了消息，想要销毁罪证。” 赵虎看着满地狼藉，咬牙道，“这些阉党真是狡猾！”
沈砚没有说话，只是俯身仔细查看。他的目光掠过散落的书籍、倾倒的砚台，最终停在书架底部的一块松动的木板上。木板与其他板材颜色相近，若不仔细观察，很难发现边缘的缝隙。他蹲下身，指尖轻轻敲击木板，传来空洞的回响。
“这里有问题。” 沈砚示意众人退后，伸手将木板抽出，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暗格。暗格不大，里面铺着一层绸缎，放着一个紫檀木盒和几封密封的信件。
吴峰连忙递上烛台，烛火的光晕照亮暗格，沈砚小心翼翼地将木盒和信件取出。木盒打开，里面装着一叠银票和几块成色极佳的玉佩，显然是贪腐所得。而那些信件，信封上没有署名，封口用蜡密封，蜡印上刻着一个小小的 “魏” 字 —— 正是魏忠贤的标识。
沈砚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，拆开蜡封，展开信纸。上面的字迹潦草却凌厉，正是王怀安的笔体，内容直指与边关刘参将的往来：“上月所换军需疗伤药材已交付，银两五千两已按约定存入隐秘账户，后续批次仍按旧法操作，万勿泄露。魏公公那边已打点妥当，苏仲文之事需尽快处理，绝不能让他吐出秘方。”
“果然是私卖军需！” 赵虎凑上前看清内容，怒声道，“这王怀安真是胆大包天，竟敢拿边关将士的性命换银子！”
沈砚的脸色愈发凝重，指尖捏着信纸，指节微微泛白。他继续翻阅其他信件，其中一封是魏忠贤写给王怀安的密信，字迹阴鸷：“苏仲文手中的伤药秘方关乎大事，若不能为我所用，便除之而后快，切勿留下后患。盐商周启元那边已打过招呼，军需转运之事可托他相助，务必谨慎行事，勿让锦衣卫察觉。”
“周启元？” 沈砚心头一动，这个名字与楚瑶在扬州提及的阉党盐商首领不谋而合。原来王怀安私卖军需的背后，还牵扯着江南盐商，这条利益链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，从太医院延伸到边关，再到江南盐埠，处处都有阉党的影子。
他将信件一一收好，眼神变得锐利如刀：“这些信件是铁证，不仅能坐实王怀安贪腐、诬陷忠良的罪名，还能顺藤摸瓜，挖出阉党在边关和江南的勾结网络。”
“沈佥事，内院还搜出一些账本，看起来是王怀安私下记录的贪腐明细。” 一名校尉捧着几本账本走来，账本封面已经磨损，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收支记录。
沈砚接过账本，快速翻阅。里面详细记录了王怀安多年来利用职务之便，替换御用药材、收受红包、私卖药材的所有明细，每一笔都数额巨大，触目惊心。其中几页专门标注了 “军需” 二字，记录着与刘参将的交易时间、药材数量和分赃金额，与信件内容完全吻合。
“证据确凿，王怀安这次插翅难飞。” 吴峰看着账本，语气坚定，“只是魏忠贤势力庞大，周启元又在江南根基深厚，想要彻底扳倒他们，恐怕还要费些周折。”
沈砚点了点头，将账本和信件仔细收好，放入随身携带的锦盒中。他走到窗边，推开窗户，晚风吹进书房，带着几分凉意，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。苏父的冤屈即将昭雪，但此案牵扯出的阉党勾结网络，让他意识到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。
“赵虎，你带人将这些证据送回锦衣卫衙门，妥善保管，派专人看守，绝不能出现任何纰漏。” 沈砚转身吩咐道，“吴峰，你随我去天牢，再审王怀安，我要知道他与周启元、刘参将的具体勾结细节，还有苏伯父那本伤药秘方的下落。”
“是！” 两人齐声应道。
离开王怀安府时，夜色已浓，街道上行人稀少，只有巡夜的兵丁提着灯笼走过，灯笼的光晕在石板路上投下晃动的影子。沈砚骑在马上，锦盒贴身存放，里面的信件和账本仿佛有千斤重，压在他的心头。
他想起苏清鸢红着眼眶哀求的模样，想起苏仲文在大牢中儒雅却憔悴的身影，想起那些被劣质军需药材坑害的边关将士，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。王怀安只是阉党势力的冰山一角，想要彻底肃清这些蛀虫，还朝堂清明、百姓安宁，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途中，沈砚特意绕路经过苏清鸢的药材铺。铺门早已关上，只有窗棂上还透着一丝微弱的烛光，想必是苏清鸢还在为父亲的事情担忧，未能安睡。沈砚勒住马缰，远远望着那抹烛光，心里满是愧疚与牵挂。
他抬手摸了摸贴身藏着的平安符，锦缎的触感柔软而温暖，仿佛能感受到苏清鸢指尖的温度。“清鸢，再等等，”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，“我一定会尽快还苏伯父一个清白，找到秘方，让你们父女不再受牵连。”
片刻后，沈砚调转马头，朝着天牢的方向疾驰而去。夜色中，他的身影如一道黑色的闪电，带着坚定的信念，划破京城的沉寂。
天牢内依旧是那般阴森潮湿，空气中弥漫着铁锈、血腥与霉味的混合气息，铁链拖地的声响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刺耳。王怀安被关押在重刑犯牢房，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，头发散乱，面色惨白，早已没了往日太医院院判的威风。
看到沈砚走进牢房，王怀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，随即又变得阴鸷：“沈砚，你又来干什么？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，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？”
沈砚站在牢门外，将锦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，打开盒盖，取出魏忠贤的密信，递到王怀安面前：“王怀安，你以为你能瞒多久？这是魏公公给你的密信，上面写着让你除掉苏仲文，夺取秘方，还有你与刘参将私卖军需的细节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？”
王怀安的目光落在信上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：“不…… 这不是真的！是你伪造的！”
“伪造？” 沈砚冷笑一声，又拿出账本，“这是你私下记录的贪腐明细，每一笔交易都写得清清楚楚，还有你与周启元勾结转运军需的记录，这些也是伪造的吗？”
铁证如山，王怀安再也无法抵赖，瘫坐在牢房的角落，眼神涣散：“是…… 是魏公公让我做的！他说只要我帮他拿到苏仲文的秘方，私卖军需的事情他会帮我遮掩，我也是被逼的！”
“被逼的？” 沈砚的语气冰冷，“你利用职权诬陷忠良，中饱私囊，拿边关将士的性命换银子，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，现在却想推给别人？”
王怀安抬起头，眼神里满是绝望：“沈砚，我知道错了，求你给我一次机会！我愿意指证魏公公，指证周启元，只要能饶我一命，我什么都愿意说！”
“机会？” 沈砚摇了摇头，“那些被你坑害的百姓，那些因劣质药材丧命的将士，他们有机会吗？苏仲文蒙冤入狱，受尽苦楚，他有机会吗？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缓和了些许：“不过，如果你能如实交代你与周启元、刘参将的勾结细节，还有苏仲文那本伤药秘方的下落，我可以向陛下求情，给你一个从轻发落的机会。”
王怀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，连忙说道：“我说！我说！苏仲文的秘方被他藏在了苏家老宅的地窖里，具体位置只有他自己知道！我本来想等除掉他之后，再去老宅寻找，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动手，就被你抓了！”
“至于周启元，” 王怀安咽了口唾沫，继续说道，“他是魏公公的干女婿，负责帮我们转运私卖军需所得的银两，同时也帮我们从江南采购劣质药材，替换上等品。我与他都是通过魏公公的心腹联络，从未直接见面，具体的交易细节，我也不太清楚，只知道他在扬州的盐仓里设有秘密据点，专门处理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。”
“刘参将呢？你们是如何交接军需药材的？” 沈砚追问。
“我们约定每月十五在边关城外的破庙交接，由我的亲信带着劣质药材过去，刘参将则派人送来银两，有时候也会让我们帮忙采购一些其他的违禁物品，比如兵器和火药。” 王怀安如实交代，生怕沈砚反悔。
沈砚仔细听着，让吴峰一一记录下来，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。他知道，王怀安的供词至关重要，不仅能帮助苏仲文彻底昭雪，还能为后续查办周启元和刘参将提供关键线索。
审讯结束时，天已经快亮了。沈砚带着供词和证据，走出天牢。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，驱散了些许夜色的阴霾，阳光即将穿透云层，照亮京城的每一个角落。
沈砚站在天牢门口，望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天空，心里充满了坚定。王怀安的落网只是一个开始，接下来，他要前往扬州，追查周启元的罪证，还要派人前往边关，抓捕刘参将，彻底斩断阉党的这条利益链。
他想起苏清鸢窗棂上的那抹烛光，想起苏仲文在牢中期盼的眼神，想起楚瑶在扬州码头清冷的身影，心里涌起一股无穷的力量。无论前方有多少荆棘和暗箭，他都不会退缩，因为他肩上扛着正义，心里装着牵挂。
“吴峰，你立刻将王怀安的供词整理成册，连同之前的证据一起，禀报给陆大人和陛下，请求陛下下旨，允许我们前往扬州查办周启元，同时派兵抓捕刘参将。” 沈砚吩咐道。
“是，沈佥事！” 吴峰应道，转身快步离去。
沈砚独自一人走在清晨的街道上，晨雾尚未散尽，空气清新而微凉。他摸了摸贴身藏着的平安符，又看了看手中的供词，心里暗暗发誓：“苏伯父，清鸢，楚瑶，还有所有被阉党迫害的人，我一定会查明所有真相，让作恶者受到应有的惩罚，还天下一个清明。”
而此刻，京城东厂的大殿里，魏忠贤坐在主位上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他已经得知王怀安府被查抄，密信和账本落入沈砚手中的消息，气得浑身发抖，手里的玉如意被捏得咯咯作响。
“沈砚！这个小杂种！” 魏忠贤的声音冰冷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，“竟然敢查抄我的人，还拿到了密信！看来，不给你点颜色看看，你真以为我魏忠贤好欺负！”
站在一旁的刘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道：“公公，现在怎么办？王怀安已经招供，沈砚肯定会顺着线索查到周启元和刘参将，若是他们也被抓，恐怕会牵连到您啊！”
“牵连到我？” 魏忠贤冷笑一声，眼神阴鸷，“沈砚想要扳倒我，还嫩了点！周启元在扬州势力庞大，刘参将手握兵权，沈砚想动他们，没那么容易！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变得狠厉：“你立刻派人去扬州，通知周启元，让他销毁所有与王怀安、刘参将相关的证据，同时想办法除掉沈砚！另外，再给刘参将传信，让他做好准备，若是沈砚派人去边关抓捕他，就直接起兵反叛，投靠蒙古权臣！”
“是，公公！” 刘公公连忙应道，转身快步退了下去。
魏忠贤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，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：“沈砚，你以为拿到证据就能赢吗？太天真了！这场游戏，才刚刚开始，我会让你知道，与我魏忠贤作对，是什么下场！”
一场新的风暴，正在悄然酝酿。沈砚站在京城的清晨里，迎着微凉的晨风，心里充满了斗志。他知道，前方等待他的，是更加凶险的较量，扬州的盐埠、边关的战场，都将是他与阉党交锋的战场。但他没有丝毫畏惧，因为他有证据，有正义，有兄弟们的支持，还有心中那份沉甸甸的牵挂。
他转身朝着锦衣卫衙门的方向走去，步伐坚定而有力。阳光穿透晨雾，洒在他的身上，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仿佛在预示着，他将在这场正邪较量中，走出一条通往清明的道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