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北门的晨雾还未散尽,淡青色的水汽裹着马蹄扬起的尘土,在城门口织成一片朦胧。沈砚翻身跨上骏马时,玄色披风扫过地面的碎石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身后,两百名校尉已列成整齐的队列,铠甲在微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,腰间长刀与马鞍碰撞的脆响,成了这寂静晨色里最铿锵的节奏。
“沈佥事,时辰到了。” 吴峰勒住马缰,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沉。宣大的军情如火,他们必须在三日内抵达落马坡,与赵虎汇合,否则刘参将的兵马一旦突破防线,南下的后果不堪设想。
沈砚点头,右手握住缰绳,左手下意识摸向胸前 —— 那里贴着苏清鸢之前绣的平安符,锦缎的触感还带着体温。他抬眼望向城内的方向,巷弄深处静悄悄的,想来苏清鸢还在安睡。昨夜告别时太过仓促,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与她道别,只留下一句 “等我归来”,便匆匆离去。
“出发!” 沈砚压下心头的牵绊,马鞭扬起,正要下令,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伴随着熟悉的呼喊:“沈郎!等一等!”
他猛地勒住马,转身望去。晨雾中,苏清鸢提着月白色的裙角,快步朝着城门跑来。她的发髻有些散乱,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浸湿,贴在脸颊上,手中紧紧攥着一个锦布小包,跑起来时,包角的流苏在风中不住摇晃。
“清鸢,你怎么来了?” 沈砚翻身下马,快步迎上去,伸手扶住她因急促奔跑而微微颤抖的肩膀。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衣袖,才发现她竟没来得及披披风,晨间的寒气早已浸透了单薄的裙衫。
“我…… 我怕你来不及带上这个。” 苏清鸢喘着气,将手中的锦布小包塞进沈砚掌心。包身温热,显然是她贴身藏了一路,“这是我昨夜连夜绣的平安符,比之前那个更厚实,里面缝了艾草与苍术,能驱寒避邪。”
沈砚轻轻打开锦包,一枚巴掌大的平安符躺在里面。符面上绣着一对展翅的鸿雁,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线头,鸿雁的翅膀上还缀着几缕银线,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光泽。他指尖抚过那些凸起的绣线,能清晰感受到每一针里藏着的心意 —— 她定是熬了一整夜,才赶在清晨绣好。
“清鸢,你……” 沈砚喉结滚动,千言万语堵在胸口,最终只化作一句,“何必如此辛苦?”
“不辛苦。” 苏清鸢抬起头,眼中带着未散的水汽,却笑得格外明亮,“只要这符能护你平安,我熬几夜都值得。” 她伸手,将平安符从锦包里取出,仔细系在沈砚的腰间,与之前那枚叠在一起,“这样,就有双份保佑了。”
她的指尖轻轻绕过绳结,不经意触到沈砚的皮肤,带着微凉的温度,却让沈砚的心头泛起一阵暖意。周围的校尉们识趣地转过身,留给两人一片短暂的私密空间。城门口的晨雾渐渐稀薄,阳光透过云层,洒在两人身上,将影子拉得很长。
“沈郎,” 苏清鸢的声音轻了些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“我爹说,边关气候恶劣,伤口难愈,他连夜整理了《本草秘录》里的伤药秘方,写在了纸上,你带着。”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,递了过来,“上面标注了每种药材的产地与炮制方法,还有应急的止血偏方,你让军医按着配药,比寻常伤药管用得多。”
沈砚接过宣纸,纸张上还带着淡淡的墨香,上面的字迹是苏仲文的,工整有力,每一个药方旁都用朱笔批注了注意事项,甚至标注了哪些药材在宣大当地就能找到。他知道,苏仲文虽是文臣,却精通医术,这些秘方定是他毕生的心血,如今悉数相赠,只为护他平安。
“替我多谢苏伯父。” 沈砚将宣纸小心翼翼地折好,放进贴身的衣袋里,“待我平定叛乱,回京后,定会奏请陛下,为苏伯父彻底正名,让天下人都知道,他是被阉党诬陷的忠良。”
苏清鸢用力点头,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,滴在沈砚的手背上,带着温热的温度。“我等你,沈郎。你一定要保重,不管多久,我都会在京里等你回来。” 她抬手,轻轻拂去沈砚肩上的尘土,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,“天冷了就多穿些衣服,别硬扛着;受伤了一定要及时治,别像上次那样瞒着我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 沈砚握住她的手,将她微凉的指尖裹在掌心,“你也照顾好自己,别太劳累,按时吃饭,别总为我担心。苏伯父年纪大了,你多陪陪他。”
“嗯。” 苏清鸢靠在他的肩头,轻声应着,将脸埋在他的披风里,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。她知道,这一别,不知何时才能再见,边关战事凶险,每一次分离都可能是永别,但她不敢说出口,只能将所有的牵挂都藏在平安符与秘方里,盼着他能平安归来。
远处传来一阵号角声,是吴峰在提醒他们,时辰真的不早了。沈砚心中一紧,不得不松开苏清鸢的手,后退一步,深深看了她一眼 —— 他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在心里,成为他在边关厮杀时最坚定的支撑。
“我走了。” 沈砚翻身上马,居高临下地望着苏清鸢,“照顾好自己。”
“你也是!” 苏清鸢抬起头,用力挥着手,泪水模糊了视线,却依旧死死盯着他的身影,“一定要平安回来!”
沈砚不再回头,怕自己再多看一眼,便会舍不得离去。他马鞭一扬,骏马发出一声长嘶,朝着城外疾驰而去。两百名校尉紧随其后,马蹄声踏碎晨雾,卷起漫天尘土,将苏清鸢的身影渐渐甩在身后。
沈砚骑在马上,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平安符,那两枚叠在一起的符牌,隔着衣料传来温热的触感,重逾千斤。他知道,这不仅是平安符,更是苏清鸢与苏伯父的牵挂,是他前行的铠甲,是他在刀光剑影中活下去的动力。
他想起初遇苏清鸢时,她还是个为父亲冤案奔走的弱女子,如今却已能镇定地为他准备伤药与平安符,坚定地站在他身后;想起自己刚入锦衣卫时,只是个凭着一腔热血查案的愣头青,如今却已能扛起平叛的重任,心中有了牵挂,也有了更重的责任。
晨雾彻底散去,阳光洒满大地。沈砚望着前方蜿蜒的官道,眼神愈发坚定。他摸了摸贴身的伤药秘方,又握了握腰间的平安符,心中默念:清鸢,苏伯父,等着我,我定会平安归来,履行我的承诺,还天下一个清明,还你们一个公道。
而在京城北门,苏清鸢站在原地,直到沈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官道的尽头,才缓缓放下挥动的手。她抬手,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,嘴角却勾起一抹坚定的笑容 —— 她相信沈砚,相信他定能平定叛乱,平安归来。
转身离去时,苏清鸢下意识摸了摸颈间,那里原本戴着一枚与沈砚同款的平安符,只是昨夜绣新符时,她将那枚旧符拆了,把里面的艾草与苍术缝进了新符里,只留下空壳。她知道,只要新符能护沈砚平安,就算自己没有平安符的保佑,也没关系。
回到苏府时,苏仲文已在庭院里等候。看到女儿红肿的眼睛,他心中了然,却没有多问,只是递过一杯温热的姜汤:“喝了吧,暖暖身子,别着凉了。”
“爹,” 苏清鸢接过姜汤,轻声道,“沈郎他…… 会平安回来的,对吗?”
苏仲文点头,眼中满是欣慰:“会的。沈砚是个有担当的孩子,他不仅有武艺与谋略,更有牵挂与责任,这些都会护他平安。我们要做的,就是在京里等着他,为他守好这个家。”
苏清鸢捧着姜汤,望着庭院里的兰草,心中充满了期盼。她知道,沈砚此刻正在奔赴边关的路上,而她能做的,就是在京里等他,等他带着胜利的消息,回来娶她,回来为父亲正名。
官道上,沈砚的队伍越走越远,朝着宣大的方向疾驰而去。风在耳边呼啸,带着刺骨的寒意,却吹不散他心中的暖意。腰间的平安符轻轻晃动,像是在提醒他,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,京城里还有人在等着他,等着他平安归来。
他勒住马缰,回头望了一眼京城的方向,然后毅然转身,马鞭再次扬起,骏马朝着远方疾驰而去。边关的战事在等着他,刘参将的叛乱在等着他,而他心中的牵挂与责任,会带着他穿过所有的凶险,走向胜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