盐河的夜色被画舫劈开一道柔波,青釉茶盏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。楚瑶执壶的手稳而轻,沸水注入紫砂茶壶,激起细密的茶沫,碧螺春的清芬混着盐河的湿腥,在狭小的舱内漫开。竹帘外,渔火点点,远处盐仓的火把如鬼火闪烁,舱内却静得只剩水声与茶叶舒展的轻响。
沈砚坐在对面,玄色衣袍衬得面色愈发沉静。他刚从盐仓赶回,夜行衣的寒气尚未散尽,指尖却捧着温热的茶盏,目光落在楚瑶专注的侧脸 —— 她睫毛纤长,垂眸时遮住眼底的锋芒,唯有执壶的指尖微微泛白,泄露了心底的不平静。
“沈大人深夜冒险潜入盐仓,可有收获?” 楚瑶将斟好的茶推到他面前,茶汤清澈,叶底匀整。
沈砚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,如实道:“找到了暗门,未及深入便被巡逻队惊扰。但听到关键线索 —— 周启元明日将转运‘军需药材’,对接人是边关的刘参将。”
楚瑶端茶的手微顿,眼底寒光一闪:“果然如此。周启元背靠阉党,早已将扬州盐仓变成私通边关的据点。” 她放下茶壶,身体微微前倾,声音压得更低,“扬州盐商并非铁板一块,周启元仗着魏忠贤的势力,垄断官盐运输,打压异己,张盐商与李盐商早已忍无可忍。”
“张、李二位盐商?” 沈砚想起盐商会馆中张盐商递来的纸条,心中了然,“他们与周启元有何过节?”
“张盐商的父亲,三年前因不愿依附阉党,被周启元诬陷‘私贩私盐’,抄家入狱,至今未归;李盐商的盐船去年在运河被周启元的人凿沉,损失惨重,却敢怒不敢言。” 楚瑶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,“周启元手段卑劣,除了阉党,扬州盐商中愿真心依附他的,寥寥无几。”
沈砚颔首,心中已有计较。他此行缺的正是本地势力的支撑,张、李二盐商与周启元有血海深仇,正是可以团结的力量。“楚小姐可有办法联络二位盐商?” 他问道,语气中带着信任,“我需要他们的帮助,共同扳倒周启元。”
楚瑶抬眸,与他目光交汇。沈砚的眼神坦荡,没有丝毫算计,只有破局的坚定。她心中微动,缓缓道:“我与二位盐商素有往来,可代为联络。但他们忌惮周启元的势力,更怕魏忠贤事后报复,沈大人需给他们一个可信的承诺。”
“承诺自然有。” 沈砚语气坚定,“只要他们助我拿到周启元通敌叛国的铁证,我以锦衣卫的名义担保,朝廷不仅会为他们洗刷冤屈,还会推行盐税透明化,取缔阉党对盐运的垄断,让扬州盐商公平竞争。” 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陆大人已调江南锦衣卫支援,不日便会抵达扬州,届时即便魏忠贤想报复,也无机可乘。”
楚瑶眼中闪过一丝欣慰,她果然没有看错人。沈砚不仅有胆识,更有周全的谋划,值得她倾力相助。“好。” 她点头,“我明日便去联络二位盐商,晓以利害,想必他们会做出明智的选择。”
茶烟袅袅,两人一时无言。沈砚端起茶盏,浅啜一口,碧螺春的清甜在舌尖化开,驱散了些许疲惫。他看着楚瑶,忽然想起盐商会馆中她暗中提醒自己酒菜有问题的模样,心中涌起一股敬佩。这个女子,身处乱世,却始终坚守本心,聪慧、坚韧,且有勇有谋,实属难得。
“楚小姐为何愿意如此倾力相助?” 沈砚忍不住问道,“按理说,楚家在扬州根基深厚,即便不与我合作,也能独善其身。”
楚瑶放下茶盏,目光望向竹帘外的夜色,语气带着一丝怅然:“沈大人有所不知,楚家虽未被周启元直接打压,却也深受其害。周启元垄断盐运,抬高盐价,不仅百姓受苦,我们这些本分经营的盐商也举步维艰。” 她转头看向沈砚,眼神坚定,“我父亲在世时,常说‘盐运清明,则民生安’。我虽为女子,却也想守住父亲的遗愿,还扬州盐运一个公道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低沉了些:“更何况,周启元与魏忠贤勾结,私卖军需,通边叛国,此举一旦成功,天下大乱,楚家又岂能独善其身?我助沈大人,既是为了盐商,也是为了自保,更是为了天下百姓。”
沈砚心中一震,没想到楚瑶竟有如此格局。他原以为她只是为了楚家的利益,却不料她心中装着的是民生与天下。“楚小姐高风亮节,沈某佩服。” 他郑重拱手,“请放心,我定不会让你失望,定会扳倒周启元与魏忠贤,还天下一个清明。”
楚瑶微微一笑,眼中的冷意散去,多了几分柔和:“沈大人言重了。我们是盟友,理应互相扶持。” 她忽然想起什么,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,递给沈砚,“对了,我近日打探到一个重要消息,周启元与魏忠贤的私银,并未存于钱庄,而是藏在城南的士绅老宅中。”
沈砚接过纸条,展开一看,上面画着士绅老宅的大致布局,标注着 “假山后暗道” 的字样。“士绅老宅?” 他挑眉,“哪个士绅如此大胆,竟敢帮周启元藏匿私银?”
“城南的王士绅,是魏忠贤的远房亲戚,在扬州经营多年,与周启元往来密切。” 楚瑶解释道,“那老宅看似普通,实则戒备森严,假山后面的暗道直通地下银库,里面不仅藏着私银,或许还有周启元与魏忠贤的往来密信。”
沈砚心中一喜,这无疑是个重要的线索。私银与密信,都是周启元通敌叛国的铁证。“多谢楚小姐告知。” 他将纸条贴身藏好,“待联络上张、李二位盐商,我们便可兵分两路,一路追查军需转运,一路潜入士绅老宅,夺取私银与密信。”
楚瑶点头,补充道:“王士绅为人谨慎,老宅的暗哨都是魏忠贤派来的东厂番子,武功高强,潜入时需格外小心。” 她顿了顿,“我可以让人绘制一份更详细的老宅布防图,明日一并交给沈大人。”
“有劳楚小姐。” 沈砚心中暖意融融,与楚瑶合作以来,她总能在关键时刻提供重要线索,让他的查案之路顺畅了许多。
烛火摇曳,夜色渐深。盐河的水波拍打着画舫,发出轻柔的声响。沈砚看着楚瑶,忽然想起苏清鸢,想起她送自己的平安符与伤药,想起她娟秀的字迹与牵挂的眼神。苏清鸢的温柔与楚瑶的坚韧,是他此行最温暖的慰藉,也是他前行的动力。
“沈大人,夜深了,我派人送你回据点吧。” 楚瑶起身,整理了一下裙摆,“明日联络上张、李二位盐商,我再与你商议具体行动方案。”
沈砚也起身,拱手道:“有劳楚小姐。路上小心。”
楚瑶点了点头,走到画舫门口,对外面的船夫吩咐了几句。船夫应声,解开缆绳,画舫缓缓向岸边驶去。
沈砚站在画舫船头,望着盐河的夜色,心中充满了坚定。有了楚瑶的帮助,有了张、李二位盐商的潜在支持,再加上江南锦衣卫的援军,扳倒周启元的胜算越来越大。他抬手摸了摸胸前的平安符,又摸了摸怀中的纸条,心中默默念道:“清鸢,再等等,胜利不远了。”
画舫靠岸,沈砚与楚瑶道别,转身朝着临时据点的方向走去。夜色中,他的身影挺拔而坚定,如同黑暗中的灯塔,指引着正义的方向。
楚瑶站在画舫上,看着沈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,眼神复杂。她知道,与沈砚合作,意味着要与阉党彻底决裂,风险极大,但她别无选择。为了父亲的遗愿,为了扬州的百姓,也为了天下的清明,她必须赌一把。
“小姐,我们回去吧。” 船夫轻声提醒。
楚瑶点头,转身走进船舱。她拿起桌上的茶壶,为自己斟了一杯茶,茶汤已凉,如同她此刻的心境。她知道,接下来的路不会平坦,但她已做好了准备,与沈砚一起,并肩作战,直至胜利。
而此刻,周府内,周启元正对着心腹怒吼:“沈砚那小子越来越嚣张,竟敢潜入我的盐仓!看来,不动真格的是不行了!”
“大哥,要不要派人去刺杀他?” 心腹问道。
“刺杀?” 周启元冷笑一声,“沈砚身边有赵虎、吴峰保护,还有楚瑶那女人相助,刺杀未必能成功,反而会打草惊蛇。” 他顿了顿,眼神阴鸷,“明日转运军需,沈砚定会来截胡。我们可以将计就计,在转运途中设下埋伏,将他一网打尽!”
“大哥英明!” 心腹应声,“那士绅老宅的私银与密信,要不要提前转移?”
“不必。” 周启元摇了摇头,“王士绅的老宅戒备森严,沈砚一时半会儿攻不进去。等解决了沈砚,再慢慢转移不迟。” 他走到窗边,望着盐河的方向,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,“沈砚,楚瑶,你们都给我等着,明日便是你们的死期!”
夜色渐深,盐河的水面平静无波,却暗流涌动。一场关乎正义与邪恶的较量,即将在黎明时分,迎来关键的转折。沈砚回到临时据点,与赵虎、吴峰商议了明日的行动方案,心中充满了期待与坚定。他知道,只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,就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。
窗外,月光皎洁,洒在盐河上,泛着粼粼波光。沈砚站在窗前,望着远方的夜空,心中默默念道:“周启元,魏忠贤,你们的末日,不远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