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的葛家镇裹着一层薄霜,寒气顺着窗缝往屋里钻,葛府内的灯笼被夜风撩得忽明忽暗,回廊上的影子在青砖地忽长忽短地晃。
李太白刚从陈莲厢房出来,衣摆还沾着她房里的暖香,指尖残留的柔腻触感却让他眉峰微蹙——方才陈莲的媚眼如丝里,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,此刻在后知后觉中愈发清晰。
他没多停留,踩着薄霜往红秀住处去,靴底碾过青砖的轻响,在寂静的府里格外分明。
红秀住的耳房紧挨着陈莲厢房,门虚掩着,里面飘出细碎的啜泣声。
李太白推开门时,先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——那是红秀每日洗衣用的,此刻混着眼泪的咸涩,倒添了几分可怜。
屋里只点了盏小油灯,昏黄的光线下,红秀正缩在床沿,双手死死攥着月白色的衣角,指节泛白,乌黑的头发散在肩头,几缕沾了泪水,贴在苍白的脸颊上,像朵被霜打蔫的梨花。
“太白……”红秀听到动静猛地抬头,眼里满是惊恐,待看清是李太白,那惊恐瞬间化成委屈,眼泪掉得更凶,“我听小丫鬟说,黑风寨的人要屠府……他们会不会进来?我们会不会死啊?”
红秀一直是一个大姐姐大管家的形象,此时在生死危机下,也只是一个爱哭的女人。
李太白反手掩上门,将油灯往床边挪了挪,光影里他蹲下身,与红秀平视。
他没急着安慰,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——那是昨夜从厨房拿的糖糕,还带着点余温,递到红秀面前:“先吃点东西,空着肚子容易慌。”
红秀看着糖糕,眼泪却流得更急,伸手抓住李太白的手腕,指尖冰凉得像块冰:“太白哥,你不会丢下我吧?我听说三姨太留你说话,你是不是要跟她一起走,不管我了?”
李太白叹了口气,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,语气放得柔:“傻丫头,我要是想走,刚才就不会来寻你了。”
他顿了顿,把陈莲的打算和盘托出,“陈莲说等天亮看葛武能不能带援兵,要是援兵没到,黑风寨真攻进来,你先找地方藏着,别露面,免得被误伤。”
红秀听到“藏起来”,眼里闪过一丝犹豫,随即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,往李太白身边凑了凑,声音压得极低,温热的气息扫过他的耳廓:“太白哥,我知道一个地方……能藏人。”
她往门口瞥了一眼,确认没人,才继续说,“三姨太厢房的床底下,有间密室。三姨太之前曾让我偷偷搬了好多干粮进去,还有干净的水,说要是出事,就让我带着她躲进去等救援。”
李太白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指尖的温度瞬间冷了几分。
他想起方才在陈莲房里,她抱着自己说要认义子,说会护着他周全,字里行间却没提过半句密室的事。
原来这女人早就留了后路,连红秀都知道的事,偏偏瞒着他这个“刚有肌肤之亲”的人。
他嘴角扯出一丝冷意,心里暗道: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心思,狡兔三窟玩得精,我还当她真瞧得上我这贫农出身的,原来从头到尾都是算计。
我、柳英,还有葛府其他人,都是她随时能丢的棋子。
刚才在床上那般卖力,倒像是场笑话。
好在李太白想到自己也心怀叵测,这才平衡了些,但依旧有些愤怒。
红秀没察觉他的心思,还在絮絮叨叨地补细节:“那密室是用整块青石板铺的,床腿左边有个暗扣,按下去石板就会往旁边滑。里面能站待四五个人呢,我当时搬了二十斤麦饼、十斤肉干,还有两坛清水,够吃半个月。三姨太还让我别跟任何人说,连大爷葛越都没提……”
她说着,抬头望着李太白,眼里满是依赖,那眼神清澈得像溪里的水,没有半分算计,倒让李太白心里的火气消了些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李太白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,指腹蹭过她柔软的脸颊,“你先在屋里待着,别出去,我去寻柳英,安排好她再来找你,带你去密室附近等着。”
红秀点点头,松开手时,指缝里还沾着李太白袖口的粗布纤维,她小心翼翼地攥着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:“太白哥,你一定要回来,我等着你,哪儿也不去。”
李太白应了声“好”,转身出门。关门的瞬间,他回头看了一眼。
红秀还坐在床沿,望着门口的方向,油灯的光落在她脸上,睫毛上挂着的泪珠闪着微光,显得格外柔弱。
他心里暗叹:看来红秀是真心对自己,不然这葛府里,倒真没个可信的人了。
离开红秀的耳房,李太白往葛越的正房去。
此刻的葛府人心惶惶,下人们要么缩在自己屋里不敢出来,要么凑在角落窃窃私语,没人注意他的行踪。
葛越的正房门口没留人,门也没有挂锁,显然葛越也没料到自己今天会身首异处。
他推门进去,葛家大爷的房间摆满了各种金银铜器,装饰的十分华丽。
李太白没管这些,径直走到床前。
红秀说陈莲的床底有密室,那葛越作为葛府大爷,没道理没有。
他蹲下身,手伸进床底摸索,指尖触到的是冰冷的木板,敲了敲,声音沉闷,没有空洞感。他又起身走到衣柜前——打开衣柜门,里面皆是各式各样的华丽锦袍,眼花缭乱,十分奢侈。
他伸手推了推衣柜的后壁,木板纹丝不动,再用指节敲击,却在右侧角落听到了不同的声音——“咚咚”,带着一丝空洞的回响。
他眼睛一亮,蹲下身仔细查看衣柜旁边的地砖。
果然,有一块地砖比其他的略高一点,边缘还有一道细微的刻痕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他用指尖抠住刻痕,轻轻一扳,地砖下露出一个小小的铜扣。
他按下铜扣,只听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衣柜后的木板缓缓往旁边移开,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,一股潮湿的气息混着粮食的香味扑面而来。
李太白从怀里摸出火折子,吹亮后往下照——洞口有一架木梯,梯级上积了点灰尘,看来许久没用过了。
他顺着梯子爬下去,脚刚落地,就感觉到地面是平整的青石板。
火折子的光扫过四周,这密室大概有半间屋子大,靠墙放着四个麻布袋子。
他打开一个,里面是晒干的麦饼,硬邦邦的,却还带着点粮食的香气。
另一个袋子里是肉干,颜色暗红,应该是用盐腌过的,能放很久。
角落里还放着两个大坛子,他掀开一个坛口,米酒的醇香瞬间漫开来,另一个坛子里是清水,清亮见底。
“倒是准备得周全。”李太白心里嘀咕着,火折子的光忽然晃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剑架。
剑架是紫檀木做的,上面插着一把剑,剑鞘是深棕色的,边缘镶嵌着几块小小的绿松石,虽然不起眼,却透着股贵气。
他走过去,握住剑柄轻轻一拔,“噌”的一声轻响,寒光闪过,火折子的光在剑身上反射出冷冽的芒。
他用剑刃轻轻划了一下旁边的木桌腿,木桌腿应声断成两截,切口平整得像用尺子量过一样。
“好剑!”李太白心里暗喜,这剑比陈三刀送他的那把宝刀还要锋利,握在手里也趁手,重量刚好。
他想起葛越和葛山父子,葛山练剑,这大概是葛越准备给葛山用的。
现在葛越和葛山死了,这剑自然就归自己了。
他把剑插回剑鞘,系在腰间,又从袋子里拿了几块麦饼和肉干揣在怀里,才顺着梯子爬上去。
把木板和地砖恢复原样,仔细检查了一遍,确认看不出痕迹,才转身离开葛越的正房,往柳英的住处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