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厢如同移动的囚笼,沉默是唯一的声音,却比任何指责都更令人窒息。
林柠蜷缩在角落,身体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,车窗外的流光溢彩划过她苍白失神的脸,却照不进那双盛满惊惧和混乱的眸子。
老旧的放映机里那些暴烈的画面,陆渊疯狂扭曲的表情,林檬绝望的泪水,可怕的撞击,以及他事后那破碎的呓语……这一切在她脑中疯狂循环播放。
匿名者淬毒的话语更是不断回响:“疯狂的占有欲…偏执的控制狂…悲剧的源头…”
她原本构建的世界观彻底崩塌。
陆渊不再是那个背负情债、手段狠厉但或许有几分可悲的男人,而更像是一个……
因为极端偏执而间接导致爱人死亡,又用权力掩盖真相的、危险的疯子。
而她,是他找来填补内心巨大黑洞的、可悲的替代品。
陆渊坐在另一边,侧脸线条紧绷如铁,目光阴沉地盯着窗外,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和紧握的拳头,泄露了他极不平静的内心。
被窥见最不堪、最脆弱的一面,这种暴露感让他愤怒,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。
尤其是,窥见这一切的人,是林柠。
车子驶入车库,尚未停稳,陆渊便猛地打开车门,一把将林柠从车里拽了出来。
他的动作粗暴,带着未消的怒火和后怕,几乎是将她拖进了电梯。
电梯镜面映出两人扭曲的身影。
林柠挣扎着,想要摆脱他的钳制,手腕被攥得生疼。
“放开我!你弄疼我了!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。
陆渊却像是没听见,下颌咬得死紧。
电梯门开,他直接将林柠拽进客厅,反手将她甩在昂贵的沙发上。
虽然铺着柔软的地毯,这一下依旧让她头晕目眩。
“谁让你去的?!”
他终于爆发,如同困兽般在她面前来回踱步,声音嘶哑而骇人,“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去?!有没有告诉过你很危险?!你为什么永远学不会听话?!”
他的质问如同冰雹砸下,充满了被违逆的愤怒和一种……近乎失控的恐惧。
林柠被他吼得瑟缩了一下,但随即,视频里他疯狂的模样和匿名者的话给了她一丝虚张声势的勇气。
我抬起头,泪眼模糊地瞪着他,声音颤抖却带着指控:“我不去……我不去怎么会知道……你原来是那样的一个人?!你不是深爱林檬……为何会这样对林檬?!”
“闭嘴!”陆渊像是被踩到了最痛的尾巴,猛地俯身,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沙发靠背上,将她困在方寸之间,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,“不准提她的名字!你不配!也不准用那种眼神看我!”
他的气息灼热而混乱,喷在她脸上,带着威士忌和一种绝望的暴戾。
“那你要我怎么样?!”
林柠也被逼到了极致,哭着反问,“像傻子一样继续被你蒙在鼓里?继续做你用来怀念她、用来减轻你罪孽感的玩偶?!陆渊,你看着我!我到底是林柠,还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林檬的影子?!”
这句话像是一把尖刀,精准地捅破了那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。
陆渊的身体猛地僵住,瞳孔剧烈收缩。
他看着身下这张与林檬极其相似、却因愤怒、恐惧和泪水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,一种巨大的、无法分辨的情绪攫住了他。
是愤怒?是痛苦?还是……被说中心事的狼狈和恐慌?
他猛地低头,狠狠吻住了她!
这个吻不再是欲望,而是纯粹的封缄。
带着血腥味,带着无法宣泄的痛苦和愤怒,他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,堵住她的嘴,抹去她的质疑,重新确认自己的所有权和控制力。
林柠奋力挣扎,捶打他的肩膀,指甲在他颈侧划出红痕。
但力量的悬殊让她再次被压制。
屈辱的眼泪混合着血腥味,咸涩得令人作呕。
就在她几乎要窒息的时候,陆渊却突然松开了她。
他的额头抵着她的,呼吸急促而滚烫,身体微微颤抖。
“你不是她……”他喃喃道,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,像是在说服自己,又像是在陈述一个痛苦的事实,“你永远都不是她……”
这句话,比任何暴力的占有都更让林柠感到刺痛和……一种诡异的解脱。
他猛地直起身,不再看她,转身大步走向酒柜,倒了一杯烈酒,仰头一饮而尽。
酒精似乎稍稍平复了他失控的情绪,但背影依旧紧绷而孤寂。
林柠瘫在沙发上,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,无声地流泪。
漫长的沉默在奢华的客厅里蔓延。
不知过了多久,陆渊的声音再次响起,已经恢复了部分冷静,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、令人不安的疲惫:“那段视频,不代表全部。”
我抬起泪眼看他。
陆渊没有回头,只是看着手中的空酒杯,声音低沉:“那天的争吵……是因为她发现了王守成和一些人对项目的龌龊手脚,想告诉我,而我……我当时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,以为那只是她想要离开我的借口……”
他艰难地叙述着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。
“那辆货车……后来查证,刹车确实被动了手脚。是王守成那伙人狗急跳墙……想灭口。”
“我掩盖真相……是不想她死后还不得安宁,被媒体反复咀嚼……也不想……不想面对我自己在那场事故里的……责任。”
陆渊承认了自己的过错,承认了因为自己的偏执和失控,将林檬置于了险地,间接导致了悲剧的发生。
“但这不代表,那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告诉你的,就是全部真相。”
他转过身,目光沉沉地看向林柠,里面是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,“他恨我,可以理解。但他利用你,把你当枪使,目的就是要彻底毁了我,甚至毁了你。”
陆渊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,仿佛对匿名者的恨意和手段了如指掌,甚至……似乎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?
但他没有说破。
“这件事,到此为止。”
他走到她面前,居高临下,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,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恳求?
“忘记你今天看到的,听到的。不要再追问,不要再试探。”
他伸出手,似乎想碰碰她的脸,但最终停在了半空,缓缓收回。
“留在在我身边,林柠。”
他说,声音低沉而沙哑,“这是对你……也是最安全的选择。”
林柠看着眼前这个男人,他刚刚流露出的痛苦和那一丝罕见的、近乎真实的坦白,与他一直以来强大的掌控形象形成了巨大的撕裂感。
她和他,仿佛共同被困在了一个由过去亡灵、 present 危险和扭曲情感编织而成的茧里。谁也逃不出去。
那天晚上,陆渊没有离开。
陆渊睡在了主卧,但没有碰我。
两人背对着背,躺在同一张巨大的床上,中间隔着的仿佛是无形的深渊。
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张力,混合着未消的愤怒、残存的恐惧、以及一种诡异脆弱的平静。
深夜,在半梦半醒间,感觉到身后的男人翻过身,手臂小心翼翼地、带着试探地环住了我的腰,将脸埋在我的后颈处,呼吸温热而沉重。
我没有动,也没有推开。
仿佛两只在暴风雪中受伤的野兽,只能依靠彼此的体温,才能熬过这漫长而寒冷的黑夜。
裂痕已然存在,信任荡然无存。
但某种更加复杂、更加危险的共生关系,却在废墟之上,悄然建立。
而那个匿名者,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,显然不会就此罢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