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放下酒杯,朝我走过来。
步伐很慢,却带着千钧的重量,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。
他在我面前停下,距离很近,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和一丝……
若有若无的、属于警局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的冷肃气味。
他没有碰我,只是垂眸看着我,眼神复杂难辨。
“这几天,”他顿了顿,语气依旧平淡,“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什么?问过什么?”
他在试探。
试探我是否对警察说了什么,试探我是否接触了外界。
我抬起头,泪眼朦胧地看着他,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后怕:“……警察来过几次……问我……问我知不知道王总的事……还有……那天红毯……”我恰到好处地颤抖了一下,声音带上哭腔,“我……我什么都不知道……我好害怕……他们就走了……”
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完全被吓傻、一问三不知的废物点心。
陆渊盯着我的眼睛,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伪。
良久,他眼底的冰冷似乎缓和了一丝丝,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、令人看不懂的情绪。
他极轻地叹了口气,那叹息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疲惫。
然后,他做出了一个让我浑身僵住的举动——
他伸出手,非常非常轻地,用指尖拂开了我额前的一缕碎发。
动作甚至称得上一丝……生硬的温柔。
“没事了。”他说,声音低沉沙哑,“都过去了。”
过去了?
怎么可能过去?王守成的死,那个年轻人的惨叫,他掐着我脖子时的疯狂……
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“过去”了?
但我只能顺从地、甚至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惶惑,轻轻点了点头。
他的指尖在我脸颊停留了一瞬,那冰冷的触感让我汗毛倒竖,随即收了回去。
“《深渊》的宣发,会换种方式继续。”
他转身走回吧台,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硬和掌控,仿佛刚才那瞬间的“柔和”只是我的幻觉,“你做好准备。”
“……还继续?”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,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。
经过这么多事,这部电影几乎已经和丑闻划等号了!
他侧过头,看了我一眼,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:“为什么不停?越是风口浪尖,越有话题度。不是吗?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,语气意味深长:“而且,这出戏,总得唱到最后,才对得起所有‘观众’。”
观众?哪些观众?媒体?公众?还是……那些藏在更深处的、“那边”的人?
我心底寒意更甚。他不仅要继续,他还要把这当成一个更大的舞台!
一个向所有窥伺者展示他实力和掌控力的舞台!
“至于你,”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,带着一种重新评估后的、冰冷的审视,“最近安分点。别再见任何不该见的人。”
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我攥着手机的手。
我的心脏再次猛地一缩!他果然还是注意到了!
我赶紧低下头,将手往后缩了缩,做出心虚和害怕的样子:“……我没有……”
他没有追究,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警告。
“去收拾一下。晚上有个私人饭局。”他命令道,语气不容置疑。
又是饭局?在这种时候?
我不敢多问,低声应道:“……好。”
我转过身,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回卧室,关上门,背靠着门板,才允许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气,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。
他回来了。
带着更深的城府和更冷的杀意。
那只手机……我必须尽快藏起来!
我飞快地扫视卧室,最终目光锁定在卫生间洗手台下方,那个不起眼的、用来遮挡管道的镂空装饰板后面。
我小心翼翼地撬开一点缝隙,将手机塞了进去,确保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异常。
做完这一切,我才稍微松了口气,但心中的巨石却丝毫未减轻。
晚上,我换上一件款式保守的连衣裙,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陆渊看着我,没说什么,只是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捉摸的神色。
饭局设在一个极其私密的会员制俱乐部。
包间里只有寥寥数人,气氛却比任何喧嚣的宴会都更令人窒息。
在座的都是些面孔陌生、却气场强大的男女,眼神锐利,谈吐间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。他们似乎对陆渊近期的“麻烦”心知肚明,却无人提及,只是聊着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金融、艺术话题。
但我能感觉到,那些看似随意的目光,总会若有若无地扫过我,带着审视和评估。
我就像一件被陆渊带出来展示的、带有瑕疵却依旧有价值的藏品。
陆渊游刃有余地周旋其中,神态自若,甚至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内敛的锋芒。
他偶尔会将话题引向我,让我简单说说对《深渊》角色的理解,语气像是导师在提点学生,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所有权意味。
我配合着,给出谦逊又得体的回答,扮演着乖巧和被精心呵护的模样。
席间,一个看起来是核心人物的、气度雍容的中年女人,忽然将目光投向我,微笑着,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:“林小姐真是越来越有光彩了。陆先生眼光独到,调教得也好。听说……最近受了点惊吓?”
来了。试探来了。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。
我放下筷子,抬起头,迎上那位女士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,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、带着些许羞怯和后怕的笑容:“谢谢关心。只是一点意外,都过去了。渊哥处理得很好。”
我将功劳和焦点全都推给了陆渊,语气里充满了全然的信赖和依赖。
陆渊坐在主位,端着酒杯,闻言只是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,眼神深邃地看了我一眼,没有说话,却像是默认和接受了我这番“懂事”的回应。
那位女士笑了笑,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渊一眼,不再多问,转而聊起了别的。
饭局在一种看似和谐、实则暗流汹涌的氛围中结束。
回程的车上,陆渊闭目养神,似乎有些疲惫。
快到酒店时,他才忽然开口,声音听不出情绪:“刚才表现还行。”
“……我只是实话实说。”我低声道。
他睁开眼,侧头看着我,昏暗的光线下,他的眼神有些模糊:“记住你今晚的话。也记住我的警告。”
“嗯。”我乖巧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