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几天,我像一件被彻底遗忘的旧家具,被丢弃在卧室这个更大的牢笼里。
一日三餐由张姨送到门口。
她每次放下餐盘时,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怜悯和担忧,却从不敢多说什么。
陆渊没有再出现。也没有任何消息。
我整天蜷缩在窗边的沙发上,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湖景,从日出看到日落。
手腕和下巴被掐过的地方,还留着淡淡的青紫痕迹,像无声的提醒。
那台新手机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,像一块冰冷的板砖,再也没有响起过。
时间失去了意义。
只有恐惧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孤独,如同潮水,日夜不停地拍打着我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。
我试图不去想那张碟片里的内容,可那些画面却像鬼魅一样,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脑海——我被监视的日常,那条血腥的巷子,陆渊暴怒的眼睛……
还有他最后那句冰冷的威胁。
「我不介意用我的方式……帮你忘。」
每一个字,都让我不寒而栗。
第四天傍晚,天色阴沉下来,湖面起了风,看起来要下雨了。
我依旧蜷在沙发里,目光空洞。
卧室的门锁,忽然传来轻微的“咔哒”声。
我的心猛地一跳,全身肌肉瞬间绷紧,惊恐地看向门口。
门被推开。
陆渊站在门口。他穿着一身外出的衣服,像是刚从外面回来,脸上带着一丝疲惫,眼神却不再是前几天那种骇人的冰冷,反而显得有些……深沉的平静。
他走进来,反手关上门,目光落在蜷缩在沙发里的我身上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“吃饭了?”他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,听不出情绪。
我僵硬地点了点头,不敢说话。
他走到沙发边,停下,低头看着我。
阴影笼罩下来,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。
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。
他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刺激到了他,他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,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深沉的平静,甚至……带上了一丝极其隐晦的疲惫。
他忽然弯下腰,伸出手。
我吓得猛地闭上了眼睛,身体缩成一团。
预想中的粗暴并没有到来。
那只手,极其轻柔地、甚至带着一丝笨拙的迟疑,落在了我的头顶,揉了揉我的头发。
动作很生硬,甚至有些僵硬,却和他以往那种带着掌控意味的揉弄截然不同。
我难以置信地。
他正看着我,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慌。那里面没有了暴怒,没有了冰冷,也没有了那种令人恐惧的占有欲,反而像是……藏着许多沉重得化不开的东西。
“吓到了?”他低声问,声音沙哑。
我怔怔地看着他,鼻子一酸,眼泪毫无预兆地又涌了上来。
我拼命咬着嘴唇,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。
他却似乎叹了口气,极轻地。
然后用指腹,有些粗糙地擦过我的眼角,抹掉那点不争气的湿意。
“事情处理完了。”他收回手,直起身,语气恢复了一些平时的平淡,却似乎没有那么冷了,“以后不会再有那种东西寄过来。”
处理完了?
怎么处理的?
那个躲在暗处的人……怎么样了?
我不敢问,也不敢想。
他只是看着我,看了很久。然后,极其突兀地,说了一句:
“《缄默的舞台》那个导演,下个月有个新戏开机。”
我猛地抬起头,心脏骤停,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
他……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?
他调查了?
他知道了那天我在书店的犹豫?
他想干什么?
他的目光沉静,看不出喜怒,只是陈述一个事实:“女二号还没定。戏份不多,但角色……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用词,“挺倔。”
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,带着一种奇异的违和感。
我看着他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,撞得肋骨生疼。
一个荒谬的、不敢置信的念头,如同野草般疯长出来。
他……是什么意思?
他盯着我的眼睛,像是能看穿我所有惊疑不定的猜测。
然后,他极慢地、几乎是一字一顿地,问出了那个足以将我整个世界再次颠覆的问题:
“想试吗?”
三个字,轻飘飘的,却像投入死水的巨石,在我早已冰封的心湖里掀起滔天巨浪。
想试吗?
试什么?
试那个我曾经连看一眼都不敢的、代表着“危险”和“越界”的剧本?
试那个被他评价为“挺倔”的角色?
我猛地抬起头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,几乎要破膛而出。
血液逆流冲上头顶,带来一阵剧烈的耳鸣和眩晕。
我死死盯着他,试图从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分辨出这到底是一场新的、更残忍的试探,还是……
他脸上没有任何戏谑或嘲弄的表情,只有一片深沉的、近乎疲惫的平静。
那眼神太过复杂,我看不懂,只能看到那里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惊骇失措、如同见了鬼一样的脸。
“我……”我张了张嘴,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巨大的震惊和不敢置信,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恐惧,将我的舌头彻底冻住。
他极有耐心地等着,没有催促,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我。
仿佛无论我回答什么,都在他的预料之中。
时间一秒秒流逝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沉重的静默压垮时,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,似乎对我的迟迟不答感到了一丝不耐。
但他并没有发怒,只是极淡地、几乎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。
然后,他做了一个让我彻底僵住的动作。
他缓缓地、在我面前蹲了下来。
这个动作,让他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着蜷缩在沙发里的我。
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、令人心慌的……平视。
我的呼吸骤然停滞,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被他目光锁定的脸部,烫得吓人。
他蹲在那里,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脸上,像是研究一幅难以解读的画卷。过了好几秒,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手。
我吓得猛地一颤,下意识地想向后躲,后背却死死抵着沙发靠背,无处可逃。
他的手顿在了半空,没有继续靠近,只是就那样悬停着。
指尖修长,骨节分明,在窗外透进来的昏暗光线下,泛着冷白的光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