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寸?
从那个楼梯间的吻开始,一切早就脱轨了。
下午,我借口补觉,躲开了梅姐的絮叨。
房间里安静得让人心慌,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,却照不进心底的阴霾。
手机屏幕亮起,是节目组大群的消息,讨论着明天的录制细节。
陆渊的头像安静地躺在列表里,没有任何私聊消息。
他搅乱了一池春水,却又能如此冷静地抽身,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兵荒马乱。
傍晚时分,门铃响了。
我以为又是梅姐,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去开门。
门外站着的,却是酒店的客房服务生,推着餐车,脸上带着标准微笑:“林小姐,您好。这是陆先生吩咐送来的餐点。”
我愣住了。
服务生将餐车推进房间,熟练地揭开银质餐盖。
精致的菜肴,一碗清淡的粥,几样小菜,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汤。
旁边甚至放着一小盒胃药。
“陆先生说,您昨晚似乎没用多少餐,让厨房准备了点清淡的。”
服务生礼貌地解释,随后安静地退了出去。
我站在餐车前,看着那碗熬得糯软的粥,热气氤氲着模糊了视线。
他看到了。
看到我昨晚的食不下咽。
这是什么?
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?
还是另一种更游刃有余的、俯视般的“关怀”?
心里堵得厉害,说不清是恼火还是别的什么。
我一点胃口都没有,甚至想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推出去。
最终,我却只是站在原地,看了那碗粥很久。
手机嗡嗡震动。
不是群消息,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。
鬼使神差地,我划开了接听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,然后,传来那个此刻我最怕听到,又隐隐期待着的声音。
低沉的,透过电流,带着一丝微哑的磁性。
“东西收到了?”是陆渊。
我的心跳骤然失序,手指收紧:“……嗯。谢谢陆老师。”
“吃了?”他问得简单直接。
“……还没。”
“趁热吃。”
他语气平淡,听不出什么情绪,像只是完成一个必要的确认,“胃不好就别逞强。”
然后,不等我回应,他接着说了下去,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天气:“明天早上的录制提前了,七点造型团队会到你房间。今晚别熬夜。”
“……好,我知道了。”
电话那头又沉默了片刻,只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。
我握着手机,指尖冰凉,心脏却跳得发疼。
“还有事吗?陆老师。”我几乎是用气音问出这句话。
他似乎在电话那头极轻地笑了一下,气息掠过麦克风,带来细微的杂音。
“没了。”
通话戛然而止。
我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,久久没有动作。
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。
没有提及昨晚桌下的膝盖,没有追问我的慌乱,没有重复那句令人心悸的“晚安”。
只是送了一餐饭,打了一个电话。
却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,漫不经心地,再次收紧了一圈套索。
我慢慢地走到餐车前,拿起勺子,舀起一勺温热的粥,送进口中。
味道很好。
暖流顺着食道滑下,安抚了紧绷的神经,却让心底那片混乱的涟漪,荡得更深。
他甚至连我胃不好都知道。
这场看似我全面溃败的追逐里,他看似步步紧逼,却又仿佛……对我了如指掌。
我吃完那碗粥,胃里暖和了,心却更乱了。
窗外华灯初上,城市的霓虹闪烁,勾勒出这个巨大囚笼的轮廓。
而我站在房间中央,清楚地知道。
我逃不掉了。
第二天清晨,天还未亮透,造型团队就准时敲开了我的房门。
睡眠不足的昏沉被冰冷的粉底液和卷发棒的热气驱散。
我坐在镜子前,任由她们摆布,像个没有灵魂的精致娃娃。
梅姐在一旁和造型师低声沟通,语气里是压不住的亢奋。
“今天这期主题是‘回溯初遇’,氛围感一定要足!朦胧,暧昧,那种命中注定的拉扯感,明白吗?”
拉扯感。
我在心底无声地重复这个词,胃里微微抽搐。
拍摄地点定在一处仿古的欧式庭院,晨雾尚未散尽,青石板路湿漉漉地反射着熹微的晨光。
玫瑰丛挂着露珠,空气清冷沁人。
我按照指示,穿着一身奶白色的长裙,站在爬满藤蔓的拱门下,等待着我的“初遇”。
脚步声自身后响起,很轻,却一下下敲在我心上。
我深吸一口气,酝酿好情绪,缓缓转身,脸上应该带着剧本要求的、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惊喜。
陆渊从不远处的雾气里走来,穿着一件质感极好的深灰色高领毛衣,外搭黑色长大衣,身姿颀长挺拔。
晨雾柔化了他平日过于冷硬的轮廓,光线在他浓密的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。
他一步步走近,目光落在我脸上,深沉专注,仿佛真的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、命中注定的人。
镜头无声地推近,捕捉着这唯美得如同电影画面的一幕。
他停在我面前,伸出手,指尖轻轻拂开我颊边一缕被雾气濡湿的发丝。
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,指腹的温度却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皮肤,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。
“好久不见。”他开口,声音被晨雾滤掉了平时的清冷,低醇得如同大提琴音。
是剧本里的台词。
我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,怔怔地看着他,忘了接下一句。
他的眼神太真了。
那里面翻涌的复杂情绪,温柔,探寻,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,还有深埋其下的、滚烫的暗流……
逼真得让我心脏骤缩。
导演没有喊卡。
他微微歪头,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、带着怀念意味的弧度,自然地接了下去,仿佛我短暂的失神也是剧情的一部分:“吓到了?”
不是剧本里的词。
我猛地回过神,睫毛剧烈颤抖了一下,下意识地垂下眼,避开他过于具有穿透力的目光,声音细若蚊蚋:“……没有。”
“冷吗?”他又问,抬手,极其自然地将我滑落肩头的大衣领子拢了拢。
手掌看似随意地搭在我肩头,温热透过衣料传来,力道却不轻不重,刚好将我定在原地。
镜头一定爱死了这即兴的、充满保护欲的互动。
我僵硬地摇头。
他的拇指,在镜头拍不到的肩后,极轻地摩挲了一下。
像安抚一只受惊的鸟雀,又像是一种无声的标记。
“卡!”导演的声音终于响起,带着满意的赞叹,“非常好!这条过了!情绪非常到位!特别是陆老师,即兴发挥得太好了!那种宿命感一下子就出来了!”
工作人员围上来补妆整理发型。
陆渊的手从我肩上移开,那令人窒息的压力瞬间撤离。
他退后一步,脸上那种近乎深情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,又恢复了平日那种疏离的平静,仿佛刚才那个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男人只是镜头制造出的幻影。
只有我肩头那块皮肤,还残留着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和那一下若有似无的摩挲,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。